他笑着说道:“不巧,我正好知道真相。我可以帮你回到当年扶广山参妙真人渡劫的时候,让你亲眼再看一回,自己去寻找答案,以免说为我所惑,如何?”
对方显然是没安好心的,说不定正等着她答应之后将她拖入更深的神识深渊,谢长安沉吟不语,耳畔忽然传来极轻的一声:
“答应他。”
是祝玄光!
她那神出鬼没销声匿迹的师尊残魂不晓得什么时候又冒出来了。
谢长安感觉不到他的气息所在,魔主似乎也未有察觉。
“这的确是你突破与寻求真相的契机。”祝玄光又轻声道。
也就是说,即使对方不怀好意,这个坑她也不得不跳。
想了想的确没有别的选择,谢长安叹一口气。
“我接下了。”
对方微微一笑,弹指送她一道清风。
谢长安对他深怀戒心,下意识退了半步。
这一退,仿佛失足踏入深渊,就此天旋地转,物换星移。
谢长安还未站定,便听见旁边有人道:“真人,可要带上这件法宝?”
她转头望去,女弟子双手捧着玉拂尘,恭恭敬敬询问。
这玉拂尘谢长安曾见过一回,是扶广山的镇山之宝,参妙真人渡劫当日被供奉在峰顶祭台,不知怎的没被她带上。
“不必了。”她听见自己如是说道。
这种感觉很玄妙,像身处其中,又以本人的角度去旁观。
她不经意扫了不远处的铜镜一眼,果不其然在镜中看见参妙真人的脸。
时辰将至,渡劫是参妙最终的宿命,即使已知结局,谢长安仍不由有些紧张。
她即将以参妙的角度,去亲自参与这场劫难。
很快,参妙真人飞至扶广山最高峰,其余各峰俱是熙熙攘攘的人头,那里面当年也有谢长安的身影,现在却只是被她摒弃隔绝出去的外物。
劫云凝聚,鸣雷由远而近。
谢长安知道魔主会让她重温参妙渡劫,无非是想借这段经历来达到自己的目的,但她仍旧难以抵挡这个诱惑,旁观渡劫与亲身经历是完全不同的,只有置身其中才能真正体会天威的可怖。
她甚至能感知参妙的心情,掩盖在平静表象之下的些微紧张与兴奋,即使修为已至世间修士巅峰,依旧有面对天劫的无措。
天雷一道接一道砸下。
当初谢长安旁观时只觉触目惊心,如今亲身经历,才知道旁观时的威力不足此刻十之一二。
雷声几乎要炸裂双耳,即使她周身已经筑下结界,依旧震耳欲聋,有几道甚至将结界劈开裂缝,而她结印持剑忙着抵挡,根本无暇顾及。
虽然有其他修士为她挡下一些外围的雷劫,可是关键那几道威力最大的,全都打在她身上,结界终于碎裂,她用身体硬生生接下一道,后背犹如被带倒刺的鞭子抽过,皮开肉绽,骨焦血乌,差点神魂出窍,参妙不得不以最快的速度重新立起护身结界。
但天雷愈来愈烈,一波更胜一波,接连十八次之后,非但未停,上天反倒因为她的不屈服而被激怒了一般,连天都被劈开几块。
谢长安以参妙的视角抬头望天。
雷光亮起的瞬间,云开雾散,宛如白昼。
身躯疲惫到极点,灵台却越发清明,参妙以毕生修为凝聚眉心,天眼自开,所有遮蔽与假象在她面前形同虚设。
下一刻,她表情剧变,仿佛看见最难以置信的情景!
重云散尽,天门已开。
只有她能看见。
而她看见了一片滔天血海,翻滚涌动,仿佛倒映的镜面,照出地狱景象。
无数恶鬼妖魔在血海中沉浮,又对她露出狰狞笑容,无声呐喊,欢迎期待她的加入。
谢长安震惊之余,更有恐惧。
不知道是自己,还是参妙真人的恐惧传达到她这里。
心头狂跳,遍体生寒。
天下所有修士毕生追求的飞升,难道就是去往这样一个地方?
传闻中那个香染落花,神鸟翔集的上界,入目却是群魔乱舞,尸骨如山的景象。
难不成从前那些飞升了的修士,俱都当了这些妖魔的祭品?
又或是,他们已经变作这些妖魔的一份子。
谢长安忽然想起魔主将她送进来时的话。
对方说世上本无仙,仙即是魔,让她早日认清真相。
上方是魔狱狂潮,无间血海,下方是惆怅人间,爱恨嗔痴。
参妙真人一心追求大道,最后发现毕生所求完全颠覆了自己从前的认知,才会选择那样一个结局吗?
谢长安如今置身参妙真人的处境,她的结局,也不过是将参妙的路再走一遍。
你既不想去魔狱,成为魔主座下走狗,那便只能选择陨落。
参妙惶惑之下,毫不意外地,会选择后者。
不。
但谢长安内心有个声音响起——
我不是参妙,也不是林梦牍,我不想走他们走过的路,也不想被逼去作出任何选择,我就是我,谢长安。
若说世间能让人求而不得,苦苦流连,这飞升成仙,无疑长夜孤灯,纵然南柯一梦,也能饮鸩止渴。
正如沸雪倾江,只求耗尽最后一点热血,唯此而已。
但是——
但是,假的就是假的!
凭什么就一定要在魔主与陨落之间二选一?
长安城中,千军万马,九死一生,这一路走来,何曾走的是寻常路。
既然早该死过无数回,又怎惧今日这局中局。
念头通达的那一刻,谢长安仿佛听见枷锁落地之声,不知是她心头错觉又或耳畔错声,她缓缓举起剑,向着上方魔狱用尽全力劈出——
电闪雷鸣与剑光相撞,爆出天地间最剧烈的动静!
但她手中动作未停,双手持剑,又插入脚下山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