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该留下来作陪,可有我在这里又怕诸位难以尽兴!
思来想去,也只能用一杯水酒聊表歉意。”
说完。
他端起桌上唯一的酒杯,用袖子遮了缓缓饮尽!
然后亮出空空如也的杯底。
“诸位尽请便。”
放下酒杯。
他微一拱手,风度翩翩地飘然而去。
想站起身来想送,却又没来得及的瓦匠们!
再次面面相觑,只觉是在梦中。
如此平易近人、彬彬有礼的富家公子。
众人就是在梦中也从未见过。
然而就在此时。
一双不和谐的红木筷子,却悍然打破了这浓浓的感动。
众目睽睽之下。
就见它不慌不忙的夹了一筷子白菜肉丝。
放在了黄瓦匠的餐盘内。
“爹。”
这筷子的主人正是黄玉书。
面对周围异样的目光,就见他混不在意的道。
“这些菜都油水过大,吃多了对身体不好!
就这白菜肉丝还凑合,您尝尝。”
黄老汉看看儿子,再看看碗里的肉丝。
嘴巴动了动,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按理说。
儿子这番举动并没有什么不妥。
甚至当得起孝顺二字。
可搁在眼下,却显得太过淡定了。
黄玉书自然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这一点。
可他又实在不觉得。
方才那一幕有什么好感动的。
冯世沅的确是平易近人。
可他礼敬的。
当真是这几个泥腿瓦匠吗?
怎么可能!
他礼敬的。
是冯家在雍县的名声。
他礼敬的。
是秀才的功名、举人的前程!
以时下的医疗条件。
冒雨进行露天作业!
一个弄不好甚至会有性命之危。
冯家不仅强行把人找来。
修的还是游廊、院墙这等无关紧要之处!
通常来说。
必然会惹来牢骚抱怨。
如果匠人们再因此有个头疼脑热。
一个为富不仁的帽子,也大可扣得!
若是天高皇帝远,也还罢了。
偏雍县离京城也才半天的水路。
真要为这点事儿,把恶名传入京城!
岂不是因小失大,还亏了老本?
尤其冯世沅马上就要进京赶考了。
正是最注重风评的时候。
这种种原因加在一处。
他会如此惺惺作态也就不足为奇了。
而捋顺了前因后果。
黄玉书又怎会对他感恩戴德?
当然了。
黄玉书也不会主动拆穿他。
眼见众瓦匠都异样的打量着自己!
他两手一摊,故作疑惑道。
“你们怎么都不吃啊!
难道是不愿意领冯公子的情?”
~~~~~~
却说冯世沅一路出了偏厅,顺着游廊走出十几步远。
便有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迎了上来!
却正是不久前。
刚从南淮庄回来的冯家二公子冯世奇。
他先规规矩矩的施了一礼,随即嬉笑道。
“大哥,不过是几个乡下泥腿子!
也值得你这般兴师动众.......”
冯世沅眉毛一挑。
他立刻闭上嘴巴,摆出了乖巧的模样!
可那一双眼睛却是提溜乱转。
冯世沅却只做没看见一样,开口问道。
“林思正可曾说了什么?”
“说了,不过也没说别的。”
冯世奇老老实实的答道:“他拿着银子愣了好一会儿!
才拱手说了句‘大恩不言谢’。”
说完。
他又忍不住质疑道。
“大哥,眼下那林思正跟过街老鼠似的!
甚至连旧日的好友同窗,都对他避之唯恐不及。
你和他原就淡水之交,又何必非让我送银子过去?”
“你懂个什么?”
风世沅正色道:“林思正的名声虽然毁了。
可那一身才学却不是假的,就算日后走不得仕途!
收在身边做个师爷、教习,也是极好的。”
说到这里。
冯世沅又不由感慨道:“他因名而得利,如今又因名而得咎!
可见这‘名声’二字,最是疏忽大意不得的。” </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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