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是不忍心。
二是我当时也没贷出多少钱,一共也就18000块钱。
毕竟我也不是什么大老板,就算当了这个厂长,就算肯当这个担保人,银行也不信任我能还的上款,最后还是好说歹说,费尽口舌,才贷出来这18000块钱。
你可能会说,就算是18000块,那也不少了,贷它的时候,就没有想过,要该怎么还吗?
其实我当时还真想过。
福利棉纺织厂,虽然现在资不抵债,但它曾经也辉煌过,厂房里面的机器,虽然说都是些老古董,说也有三四十年的历史了,但是它们还能用,质量也完全没问题。
除了织出来的布,有些粗糙,款式过时,已经不太受国人们喜欢。
但也不是不可以改进。
我算过一笔账,如果能引进50万外部资金,将厂里的老机器全面进行升级,剔除掉一些完全不必要的部门,下岗1/3的管理层,1/5的拖后腿的工人。。。。。。
如此这般这般,说不定这厂子,完全有机会起死回生。
也是从去年开始,我就一直给上面写信。去上面开会的时候,也是每次都表态。
福利棉纺织厂想要有出路,不依赖政府救济金,不给社会添麻烦,就必须完成福利人自己的救赎。
怎么救赎?
全面进行工厂改制。
现在不是到处都在宣扬国退民进吗?
那咱们也国退民进。
有福利棉纺织厂的老招牌在,有咱们脚下的这近10亩土地在,为何不能引进民间资本甚至外资?
哪怕全卖了。
只要能让福利人完成自己的救赎,能让工人们吃饱饭,能让工人们看得起病,有什么不可的?”
老人说的很激进。
满头银发,好像刺猬一样都立了起了,也是和头发颜色一样的胡须,刚才可没少胡乱的画出不知多少个8字。
“是因为残联的硬性要求,把投资人都吓跑了?”
陆阳突然插嘴道:“所以老伯,你的改制计划从刚开始就失败了。然后你以为很快就能还上的贷款,也彻底还不上了,现在被逼着,每天都在躲债?”
老人家吹胡子瞪眼的道:“小伙子,你怎么知道?”
陆阳不做回答,继续问他:“那其他的债主呢?你刚才不是说,只替厂里担保了一笔18000块的贷款吗?”
老人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大手一挥:“还能有什么人?上游原材料供应商的业务员呗。
老耿我干了40年的布料行业,对这一行里面的人和事熟的很,所以很多人都会看在我的面子,即使在我们厂最困难的时候,也都愿意赊账给我们,就是最后赊着赊着可能太多了,厂子关门了以后,大家恍然大悟,就都把责任推到了我身上,非要说我骗了他们,要我赔他们的原材料,要不就赔钱,我拿什么来赔?”
陆阳小心翼翼的问道:“不知咱们福利棉纺织厂,到底欠了银行多少钱,又欠了咱们的上游原材料厂商多少钱?是资不抵债,还是除了资不抵债,把你们都卖了,已经都还不起了?”
陆阳发现自己原先想的太简单了。
普通薪资的工厂,哪怕是国营企业,但只要资不抵债以后,银行就绝对不会再放款。
但是这家福利棉纺织厂,显然不能算做是普通工厂,它的存在,意义不一般,一家福利性质的工厂,天然就是属于弱势地位。
是社会必须要关怀的一股势力。
哪怕为了稳定。
对,稳定大过一切。
在它遇到经营困难的时候,只要还有一线希望,哪怕是银行再不想贷款给它。
为了这一线希望。
很多看不清,也摸不着的手,就会在这个时候出现,从上而下,开始调控正常的企业经营,押注,影响到银行,无视出现呆账坏账的风险,给它继续贷款。
直到它再也挽救不回来。
而后果就是……
债台高筑,彻底的,将企业改制的路也按死了。
欠这么多钱,连卖两回,可能都不够还的,这个时候,还提什么改制,什么国退民进,谁敢轻易入局?
除非银行的钱不用还了,欠的上游原材料供应商的钱也不用还了,不然只有傻子才会把真金白银拿出来,用来填这个永远都不知道会有多深的窟窿。
现在回想起来。
福利棉纺织厂屡屡提出改制,市里也屡屡答应。
但却推进很不乐观。
除了有残联的硬性指标外,看来最终真正的原因,还是得落在这个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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