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实验室导师马里奥还是老样子,也就是说,还是那样不阴不阳的,一天跟他也说不了几句话。但也不完全是老样子,他有时候会盯着波历看半天。当波历发现他的目光并且把他的目光投回去的时候,他就说:没什么。他的目光里好像什么内容都没有。
他的脑子不像被刺之前那么浑浑噩噩了,可是他始终在避免思想,不去想事情,因为他去想了,他疼痛的就不仅仅是身体了,脑袋也会疼。
他也终于能睡着了。而且睡得还特别的好,有时候一觉醒来已经感觉到了中午的饥饿。他知道那是中午的饥饿,不仅仅是因为阳光照耀的原因,也因为他早晨是感觉不到饥饿的。
然后,他又一次在医院里醒来。这是发生在9月13日的事情,也就是一个月前。
这次醒来,他感觉他身体里的疼痛无所不在了。这就是他之前提到过的那种晚期癌症病人式的从所有骨头缝里呐喊着的疼痛。
你又捡回了一次,瓦西里医生在他的上方说。他说的当然是他的命。
他说:我知道。可是我真的不知道。是谁?
瓦西里说:不知道。我是医生。我只知道,你原来的伤口又迸裂了,你的肋骨断了三根,一些脏器也破裂了。我本来以为你这回真的不行了。
他的回忆再次被唤醒了。
这回是在商业区的街道上。他漫无目的地走着。他已经懒得跟任何人打招呼了,因为他的招呼是没有人理睬的。
然后他听到了几个女生的惊呼。他同时听到的还有重物坠落的声音。完全是出于本能,他转了半个身,偏了一下头。一块重物擦着他的耳朵砸在他肩上。在他倒地后又有几块重物砸在他身上,背后。
是大石头。竟然有好多大石头从房顶上掉下来,就像是他走在一个山谷里,那里发生了山体崩塌。
他终于又看见了那一对复杂的眼睛。他说:梅根?
她终于跟他说话了。她说:你是不是可以解释一下?
他说:解释什么?
她说:区长已经宣布了,要给你开表彰大会。那是为什么?
他说:表彰大会?表彰什么?
她说:区长说你大义灭友,那是什么意思?
她说完就带着她那对复杂的眼睛转过身去,把她淡黄色的苗条背影留给他,好像她本来就没有等待他的答复。
他感觉他的全身都要裂开了,甚至有一种要粉碎了的感觉,包括他的脑袋。
他终于明白了,他从床上跳了起来,又摔了下去。他的身体完全不听他的指挥。
他又在医院里躺了很久。这回更久了,足足有一个月。
他想起了他刚到四区来的时候的情况,当时所有的人也是把他看成坏人的。他当时还纳闷,他一直没有想通这个问题,这里的人一定是听说了关于他在二区做的所谓坏事或者说卖友求荣的行为。可是,这里是这么封闭的一个地方,完全听不到外界的包括其它各个区各个研究所的情况的,为什么这里的人就会听到他的所谓的劣迹的呢?
现在他明白了,当然是上面有人故意地有目的地在传播这种假新闻。
为了什么?要孤立我?为什么要孤立我?我值得他们这么做吗?
这回,这做法及其代表的意思也太卑鄙了。卖友求荣,而且几乎挑明了说,我卖的是我最亲近的人。
可是这种说法当然是有根有据的。最大的根据就是,四个人逃跑,结果只回来了他一个。也许假新闻里还有真的,就是那三个人都被处理掉了,甚至会说,执行地点就是半山。
他一个人还活着,这就是如山的铁证。
然后还说要表彰他。
在他浑身剧痛地躺在床上靠止痛药生存的这段时间里,他终于恢复了思想。他们要他自消自灭,不是被自己人消灭掉,就是自己消灭自己。要他在冤屈里发疯,精神分裂,死亡,我偏不。我偏要振作起来,要跟这个所谓研究院的滔天罪恶搏斗到底。再没有希望,也要有希望,而且更要有希望。
因为我不是一个人。半山之后,在我的身体里活着的是四个人。 </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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