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匆匆地关上这个小门。他拉开一个厕所的门,那强烈的臭味让他迅速地把这门再次关上。他真佩服自己,在这种危险临头的时候可以说是最后时刻的时候居然还能记得做人要讲究的原则。比如爱清洁讲卫生。
他又拉开了一个厕所的门,这个厕所不仅是嗅觉可怕,视觉还更可怕。看来,现在的所谓机乘人员连厕所都不屑于打扫了。这只是他的一闪而过的想法。他佩服自己的也有这一点,也就是在任何时候都可能会有一种零零碎碎的想法。
强烈的统一的香水气味已经越过门帘了。幸好是另一个过道的通过商务舱头等舱的门帘。一个女人笑得很浪,浪到他直接闻到了那香水和其它化妆品的喷雾状味道。真的,说了许多人也不相信,他的嗅觉可以达到闻得到气味的形状的地步。
这里的厕所显然都是空着的。可是,时间没有了。他想,就是它了,就是这道门了。如果这里面还是又臭又脏,我也只能忍了。
可是,拉开门他又退了出来,同时,他嘴里还说着:受累。
因为,门打开后,他看见的是一个女孩子坐在马桶上。
可是,他的裤子被一只手拉住了。那个手的主人、那女孩子说:救救我!她的声音很低很轻,她还说:我是完整的。
救救她?她是完整的?
这两句话把他吓得不轻。他想起了那个小门后面堆积的人体或者说尸体。
它们都是完整的。
是这个意思吗?
可是他退了回去,退回到这个厕所里。厕所的门在他面前轻轻地合上了。他转过身去,看见一张楚楚动人的脸。他钦佩他的中国祖先们在语言方面的创造,楚楚,这两个字可以附带上动人,也可以加上可怜,而正由于可以跟可怜相关,也就更加的动人。
这张楚楚动人的脸是他熟悉的,她的气味当然更不容任何的置疑。
他说:艾晚亭?是你?你活着?
他知道他的第三个短语纯粹是废话。汉语虽然伟大,但也经常会夹带各种各样的废话,比如“你吃过饭了吗” “你来了”之类的。
其实,问“你活着”跟问“你来了”一样,既是废话,又不完全是废话,虽然明明看到了活人和来的人了,还要这样问有些多余,可是这样的问话同时是一种心情的表达,比如惊讶,比如喜悦。
他见到活着的艾晚亭小姐时的心情,至少是惊讶和喜悦的综合体,应该说是两者综合体的n次方。
艾小姐,这位在奥曼机场跟他撞了个满头满脑、撞得在飞机上跟他一聊起来就把父母爱情和她的姓名来历交代得一清二楚的女孩子,这个可爱的女孩子,她笑了出来。然后又哭了出来。
他捂住了她的嘴。因为他闻到那强烈而统一的香气正停留在他们的厕所门口。她紧紧地抱住了他的腿。他不知道她是在第一时间就认出他来的,还是后来才认出来的。他感觉得到她整个人的颤抖。
然后,她像爬一棵树那样爬到了他身上。用通俗的话说,她站了起来。只不过,在这里站起来,跟在别的空间站起来,感觉是不一样的。
当然,她先前那话“我是完整的”也终于可以理解了。
她其实并没有在上厕所,她只是衣衫完整地坐在那里发抖。
她现在是贴着他发抖了。
她抱住了他。他也抱住了她。
这种时刻,大家都明白的,并没有思考男女区别和男女相吸原理的时间和空间,没有时间去把一种颤抖转化成另一种颤抖。真心话。
他转过身去,插上了插销。他本来想说,你刚才门都没有插上。这多危险。可是他没有说。
她说,你坐下吧。
怎么坐呢?他想问。可是她跟跳华尔兹一样,已经抱着他转了个180度。他就直接被坐在马桶盖上了。也就是说,在他坐下的同时,她也坐下了。她就坐在他的腿上。
这恐怕也是在这么个空间里两个人怎么坐才能都坐下这个谜语的唯一解法或者说谜底了。
他说:没事。他们走开了。
他这么说,那肯定是没有问题的。当然是由于他特殊的嗅觉。它是不会犯错的。
接下来,艾小姐给他讲了一个简单的故事。 </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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