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洛特:“……”
合着原来这人没造反,也不打算杀光他们,陛下一死便销声匿迹,是去找合适墓地了?
话说回来,这双眼睛,真的是人吗……
夏洛特松了口气,可刚放松了一点,又开始腿软。
黄金宫的大臣们养尊处优,整日与文书政令羽毛笔打交道,什么时候见过这样赤|裸裸的……杀戮……
即便是她,曾陪大帝上过战场,亲眼见到这人手起刀落的斩杀现场也……
“等、等等。”
骑士已经转身行至殿门,手上提着两半淅沥沥的……几分钟前还在萝拉·克里斯托脖子上的脑袋……
后方又噗通噗通昏倒了几个大臣,夏洛特狠心咬了咬舌头,用疼痛逼自己站稳了。
“你、你拿走这个,做什么……”
骑士歪了下头。
滴着一身血,顶着那对毛骨悚然的异色眼睛,这一歪头展现的“疑惑”,有种儿童拿刀的“无害”感。
不知道自己提着什么,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质疑,他似乎只是做了一件再稀松平常不过的工作而已。
又或者,人血,肢体,从一开始对他而言……就是无害的小玩具而已。
想砍就砍。想提就提。
一头失去锁链的凶兽……
夏洛特再度脊背发凉时,又听他开口了。
“反叛主使,又伪造大帝口谕,按律行裂刑后,再示众。”
……是,帝国法的确这么写了,是陛下曾制定的平叛刑罚……他还真是照规矩办事?依旧遵守着陛下的命令?
但示众?都被你从上到下劈成两半了,还怎么示……
夏洛特很快就明白了他要怎么示。
分成两半,一半挂在贵族院大门口,一半挂在皇室会客厅正中心。
自那日以后,无数贵族家庭关门落锁称病不出,无数旁系皇室上吐下泻面如纸色,大街小巷都谣传——
陛下生前养的那只恶犬反咬了主人,是他亲自谋害了陛下,是他亲自圈禁了群臣,是他又亲手虐杀了为陛下仗义执言的亲姐姐将她劈成两半,他还要屠戮所有的克里斯托皇室,然后自己称帝……只会冲着陛下摇尾巴,趁着陛下离去乱咬人,那只暴虐无边、邪恶下作的狗。
黑骑士的名号被诗人从作品中抹去,“黑狗”逐渐沦为蔑称,公开场合的雕像被推倒砸烂,就连黄金宫内悬挂的画像,也被泼毁、抠烂、划破或扔进烤炉里。
前朝的史官被一伙人绑走后再送回来,便哆嗦着划去了起居录里所有关于黑骑士的笔记。
“……他们打算毁掉你。”
夏洛特·莫里再见到黑骑士时,是一个深夜,他从她府邸的阴影处站出来,依旧一身破损的铠甲。
他的态度一如既往。
“哦。”
“……我查过了,这些谣言的编织与散布过程中,几乎所有的贵族与皇室都参与在内,没有办法全抓,否则下一代继承人……”
“哦。”
“……他们在刻意抹去你之前所有的成绩、功勋,你曾忠实站在大帝身边的证明,要不了多久你就会成为一个可恨的幽灵,甚至将来历史也不会记录——”
骑士这次连话都懒得说,他只点点头。
“……好吧,给你,东西。”
骑士伸手。
夏洛特不再言语,将名单缓缓推过去。
“这是……经过我们群臣共同查证过数次确认的……试图再次勾结神国残部攻陷帝都的……叛乱者……”
骑士淡淡“嗯”了一声,接过名单,便转身离开。
“……等等。”
骑士回过头。
夏洛特这次终于注意到,他身上的铠甲有许多的爪痕,而且比第一次出现在殿前更多、更深刻。
……你究竟是去和什么东西争斗了?于帝都销声匿迹时,又在做什么?
你又是怎么能发现那个魔法师都无法探测的地下空洞,那个纯天然的秘密空间,派去的工匠在里面甚至无法呼吸?
而且你为什么一点不在乎自己的名声或权力,明明现在你才是庇护着黄金宫不被外界窥伺的主力,如果没有你我们早就被罢免或被谋害,明明是你守着陛下的御座、疆土与一手缔造的政局——
为什么你被抹黑、被抹除,都这么云淡风轻?
我们这些追随着陛下的人,不都是希望在她的领导下实现抱负、名扬四海吗……
你呢?
究竟想要什么?
夏洛特有太多问题想问,对上那张还残留血迹的铁面具,却怎么也张不开嘴。
……可怕。
尽管没再露出那双眼睛,他这只凶兽,还是太……可怕了。
最终夏洛特只僵硬地笑了笑,玩笑道:“只是,没想到你还这么听令做事。你……就不担心……这张名单是我以权谋私,借刀杀人?”
“不必。反叛者,一律裂刑。”
——什么意思,如果她包藏二心,那也会遭受……
夏洛特狠狠打了个哆嗦。
裂刑。
从头到脚,一分为二,这些零碎的尸骨再次陆续挂上帝都,不安分的叛乱分子挨个消失在自己华丽的家里。
混乱的政局逐步稳定,大帝的葬礼与挑选合格继承人的程序也同时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就连听闻大帝驾崩、蠢蠢欲动的边疆都安静了下来。
大帝的确死了。
但没谁愿意被分为两条肉,挂上那头黑犬的剑柄。
帝国内一片和平,帝都内逐步沸腾的怨愤浇了冰水般凉下去,可是细碎的诅咒与谣言依旧口口相传,民众交头接耳,有时夜深了,甚至不敢有人外出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