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仓。
夜色如墨,星月无光,二月底的春寒依旧十分的陡峭,不时一阵兼带寒意的劲风从城头吹过,惹得城楼上的惊鸟铃不住地发出声响,在暗夜里显得格外清脆明显。
“渠帅,人言凉州兵精,眼下看来不过是徒有虚名尔,李榷、郭汜二贼除却刚抵达陈仓时,像模像样的攻打了几日城池,到如今是越来越敷衍,每日只是将士卒往城墙前一放,待到天黑就收兵回营,知道的以为他们在攻城,这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在放羊呢?”
深夜值守在陈仓城头的甘九,一边百无聊赖的把玩着手中的短戟,一边向着面前的甘宁吐槽道。
“嘭。”甘九将短戟横向一挥,打出一道破风之声,发泄着身体里无处安放的精力。
闻言甘宁哂笑一声:“你没见着李榷、郭汜指挥士卒攻城的时候,每看到一个卒子倒下,脸上就是一阵肉疼,想来这些卒子都是李榷、郭汜的亲朋子弟,若是死的多了,李榷、郭汜一则没办法向他们的家人交待,二则就失却立身的根本了。”
甘九收起短戟,他坐了下来,听着甘宁的剖析。
“李榷、郭汜二贼,以往追随董卓造逆,后又威逼天子,祸乱关中,可谓是人神所共愤,天下共仇之,宇内之人无不想杀之而后快,而二贼之所以能存活到现在,无非是依仗他们手下有一批死心踏地追随他们的亲朋子弟,没了这批人,李榷、郭汜就像拔去了牙齿和爪子的老虎,成了圈养的肥豚,是个人都能给二贼一刀。”
甘宁冷笑道:“你说,李榷、郭汜二贼敢拼光帐下这批死忠吗?”
“自是不敢的。”甘九摇了摇头,同时他生出一个疑问:“李榷、郭汜二贼即使不来攻城,陈仓在我们手里,到时候明公大众北上,一路坦途,二贼岂不是坐以待毙。”
“这群凉州贼素来狡黠,怎么可能坐以待毙。”甘宁不待须臾的否认了甘九的想法。
“近来斥候回禀,李榷、郭汜营中每每有游骑四出,且不见回来,这批游骑应当是使者……李榷、郭汜是凉州人,杂处于羌胡之间,同很多羌胡渠帅关系很好,想必肯定会以金帛财货招诱凉州的羌胡前来……此外关中军头林立,各据郡县,互不一统,这里很多人和李榷、郭汜的关系也匪浅,若是李榷、郭汜二贼递上书信,当是会有很多人前来助阵。”
甘宁起身,他来到城墙的垛口处,打量着城外李榷、郭汜营寨的点点星火,在这星月无光的暗夜,那点点星火明亮的紧,他伸出手来指着李榷、郭汜的营寨示意甘九道。
“阿九,你没注意到李榷、郭汜的营寨中,夜间的灯火、晨时的烟柱,是越来越多了吗?”
甘九面色一红,他每日只专注守城,倒是没对李榷、郭汜营寨的灯火和做饭的烟柱数量去细数过,现下为甘宁一说,他点了点头道:“还是渠帅你细心,说起来也是渠帅料事如神,对李榷、郭汜的寨中情形是只在掌中。”
“阿九,两军对敌,粮草、辎重、兵戈、人数,这些你须得观察入微,学会分辨实情和虚妄。”甘宁对甘九的奉承视若无物,他指教起了甘九。
甘九顿觉头疼,他止不住的摇了摇头道:“有渠帅你在,我学这些作甚,两军交战,我只需听渠帅你的吩咐,要我往东我便往东,要我往西我便往西,刀山火海我也是一往无前,却是不必学这些东西。”
甘九表着忠心,可甘宁却是皱着眉头,他恨铁不成钢:“你这惫懒货,莫不是想一辈子当一名听人指挥的小卒,你若是只专心武艺,不过一勇之夫,就算再是勇猛,到头也只能攀到校尉的位置,将军什么的是想都不要想。”
甘宁的语气是严厉的,但更多是深处的温情:“我往日里叫你多读些兵书,你不读,这不读兵书、不通文字,如何统帅全军,别领一师……如今宇内大乱,世道不宁,正是我辈武人的机会,好好把握住这个机会,有所长进,去博一个封妻荫子,同时也好报答明公的恩情,这是一举两得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