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惊鸿愣了愣。
片刻之后,他懒洋洋转着自己手里的扇子,极轻的笑了一声:“臣多谢陛下关怀,可是不必麻烦了。一个不值得托付的男人而已,成为他的妻子,未必就会是一件好事,更何况臣的母亲生性柔弱,并没有像崔夫人那样的背景和威严,很难挡得住太多明枪暗箭,而臣自己也并不需要这样的一个虚名来作为点缀。”
若换作旁人能够得到这样大一个馅饼,怕不是连做梦都要笑醒,早就欢天喜地的谢恩了。
可付惊鸿竟然三言两语拒绝了。
沈燃看着付惊鸿。
他勾了勾唇,缓缓道:“你倒是很能想的开。”
付惊鸿不是输在个人能力。
他只是输在了背景。
他的母亲不能给他任何助力,反而还是他的掣肘。一般人即使不心存怨恨,恐怕也会觉得不甘心,觉得意难平。
但从付惊鸿的眼睛里什么都看不出来。而他的回答也是入情入理,天衣无缝,是在设身处地的替他母亲想。
世人自然都想往上爬。
可若是力不足而居高位,就如同三岁孩童携重宝入深山。
不抢你抢谁?不算计你算计谁?
很多时候,那些所谓的高位——
既是万人之巅。
也是众矢之的。
一不小心就是万劫不复。
绝不是任何人都有资格坐上去的。
只不过大部分人都会被权利**和金钱冲昏头脑,很难意识到罢了。
又或者说……
即使意识到也难以收手。
就像赌钱,哪怕已经输了一局又一局,也还是期待下一局会赢。
这是人性。
手中折扇“啪”的一声打开,付惊鸿笑道:“想的开是这样,想不开也还是这样,事情又不会因为你想不开而发生任何改变,既然如此,那又何必难为自己?我做到我所能做到的,问心无愧即可。”
沈燃仰头喝了一口酒,没有说话。
与他想像中不太一样,面前这个青年仿佛当真有种与生俱来的清明豁达。
难怪他能成为那些寒门学子心中的标杆。
跟他做朋友实在太痛快了。
他完全打破了世人心中对于所谓“庶子”的固有概念。
他霁月清风,磊落光明。
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
无论胸襟、气魄、涵养、见识,全都是世家嫡子的风范。
甚至连世家嫡子亦不能及。
可在他的内心最深处……
当真毫无芥蒂,毫无成见吗?
他当真从未想过要报复一味打压自己的崔夫人和清河崔氏?
他当真愿意为了付家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而且安于现状,不争也不抢?
显然不是的。
否则他不会那样不遗余力的帮扶很显然就与家族敌对的谢今朝。
不会铁了心撕破脸把两个嫡出兄长的风头抢个干干净净。
更不会事事都对家族隐瞒。
沈燃淡淡道:“也许在你心里,一个不能护你周全的男人不值得托付,你也并不稀罕再挣来一个嫡子的虚名,可这世间诸般事,你可以不要,甚至根本就不放在眼里,然而对方却绝对不能不给。至于你母亲……”
“朕相信以你的本事,身边不会没亲信,你母亲生性柔弱,大可以找人来辅佐。不过……”
说到这里,沈燃停顿了片刻。
他侧目望向付惊鸿,那双犹如琉璃般的眼睛里忽而带上了一丝玩味的笑意:“要是付氏一族注定渐渐走向下坡路的话,那做妻反而就没有做妾好脱身,对吗惊鸿?”
世家贵族永远都是如此。
一边鄙薄你看不起你,一边却又不肯轻易放开你。非要趴在你身上吸你的血,吃你的肉,直到榨干你最后一丝价值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