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痛让寸头男几乎丧失了行动的能力,对死亡的恐惧又让他拼了命地想要往前爬。他的左腿与他的身体渐渐分离,在中间拉出血红与橙黄相交的物质,又被稻草人一下一下地碾碎。
刺耳的惨叫声萦绕在每个幸存者的耳畔。
在怪物碾压般的力量之下,人类根本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也没有任何反抗的心思,在这种巨大的痛苦之下没有精神崩溃地寻死,都已经能称赞一声钢铁意志了。
门上有个小窗,鹿栖就在窗前注视着这一幕。
俞越沉默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没有再看,回到了床上。
毕竟在副本里断了条腿,就算有道具能止血保命,接下来的时间里也是凶多吉少了,连遇到危险逃命都做不到,基本可以当做死人看待。
多看两眼没有任何作用,到了她这个阶段,也已逐步迫使自己慢慢抛弃那些无谓的同情心。但考虑到鹿栖还是一个新人,哪怕比普通人都要冷静许多,看到这样的场景一时之间难以接受也是正常的,她也没再说什么。
但事实上,鹿栖仍然待在这里,并不是因为俞越所想到的那些原因。
她的目光从稻草人的钢叉落点前扫过,注意到它始终没有越过门前那条线半分。
不只是稻草人,就连它的武器也是不可以进入房间的吗?
这就是在副本里,「规则」对这些怪物们的制约?
但这种制约第一天有效果,那么第二天,第三天呢?待在房间里就能安全一辈子吗?
这个问题的答案不需要细想。
就在这时,原本待在寸头男门前的稻草人猛然转过了头,和鹿栖对上了视线,同时停下了自己疯狂地下砸,仿佛要把断肢处剁成肉泥的动作,一步步挪动了自己的位置,朝着她的方向走了过来。
黑发少女早已没有了在屋外时带着点轻快的神情,她很安静,那是一种完全区别于极端的恐惧之下而无法做出反应的安静。直到稻草人的草扎脸紧紧贴在窗口的花纹前,几乎和她面对着面,她的脸上也没有出现任何它所期待看到的神情。
几秒钟的死寂过后,稻草人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咧开嘴笑起来,脸上聚集出浓重的恶意,用一种仿佛看透了她的视线死死盯着她。
鹿栖疑惑地眨了下眼睛,随后送给了它一个假笑。
稻草人:“……”
像是终于发现在这里罚站也没有什么意义,它将那根断腿拎起来,缓缓离开了木屋。
鹿栖也转身走了两步,坐在床边,从放在一旁的包裹里拿出野果,稍微擦了一下就随意地啃了起来。
俞越看了眼那鲜红的果实,沉默了一秒,说道:“你的心理承受能力比我想象得还要高。”
如果是没经历过这种事的普通人在这里,恐怕得有一阵子会对红色的东西有心理阴影,更别说刚目睹了那种场面,就坐下来开始吃东西了。哪怕是她这会儿都没有什么胃口,在目睹那一幕后心情难免变得有些低落。
或许是怕惊扰了什么,俞越的声音压得很低,鹿栖也就配合着她小声回复道:“没办法,活人还是要想办法活下去的,我能做的只有每年清明节给他烧点纸了。”
俞越:“……”
鹿栖说完这句话,就适时垂下了眼睛,俞越一时之间也没办法分辨,她现在到底是怎样的一种心情。
“你来说说今晚都发生了什么吧。”
沉默片刻,俞越换了一个话题。
其实这件事本来是应该在公共区域里说给所有人听的,但他们几乎是卡着死线回到了房间,也就没有了这种一起讨论的时间。
但俞越又实在是好奇,于是就先问了出来。
鹿栖咽下果肉,她依然没有饥饿的感觉,同样也没有饱腹感。听到俞越提到这里,她先把手链从手腕上摘了下来,还给对方,笑着说道:“谢谢你,俞姐。”
虽然这条手链在今晚没有发挥一丝一毫的作用,还成功地让她被锁定了。
在远远看到农场外的那个草扎的身影时她就意识到:坏了,这是冲着我来的。
不过早在她进林子前,从窗户翻进稻草人的小屋偷出钢叉时,她就隐约觉得在这两重buff叠加之下,稻草人十有**会找上门来。
所以她选择了寸头男,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
毕竟在遇到危险的时候……你只需要跑得比另一个人更快,就可以了。
俞越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还回来的手链上,没有注意到黑发少女眼中那一瞬间被遮挡了光亮般的黑沉,就好像虹膜开始无限制地扩大,就要吞没那本就不多的眼白;而等她抬起头时,对方的模样已经和平时没什么两样了。
“已经进入冷却时间了,这个副本可能不能再使用。”俞越收回手链,又想到刚刚发生的一切,也是觉得惊险无比:“看你最后冲进来的速度,它这次的增益效果应该还不错。”
而鹿栖毫不犹豫地归还道具的行为,也让她松了口气,觉得自己还算没有看错人。
鹿栖没有接她后面那句话,轻声讲述起了今晚发生的事情经过。
她越讲,俞越就越是回想起了自己刚刚的复杂心情。
只因为自己上午那一句“稻草人平时应该不在小屋”,就敢一个人偷偷溜进稻草人的小屋偷武器,又一个人进入密林驱逐怪物救出同伴,就已经可以称得上十分胆大心细了。
甚至会让人感到不太真实——这真是一个新人打出来的战绩?
但比起这对于新人来说十分辉煌的战绩,俞越反而忘不了她从寸头男身后弯腰探出头来的模样——她上一个副本遇到的就是能够随意弯曲拉长自己身体的人形怪物,那只怪物躲藏在她的队友身后,在她以为已经安全的时候,笑嘻嘻地缓缓弯腰露出上半身的模样,一直是她心里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