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能算蛊惑!?
包厢内,铜火锅的水已经沸腾,炽热的水汽喷涌出来,遮住了匡扶社分舵当今实际掌控人的脸。
赵都安眯着眼睛,与对方对视,这一刻,他心中不由自主地生出“信服”的情绪。
“咚咚——”
忽然,包厢的房门被敲响,外头传来小二的声音:
“大人,要加水么?”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打破了屋中氛围。
赵都安眸中迷色骤然清明,平静道:“不必了。”
外头,一门之隔的小二拎着一只壶嘴长且尖的铁壶,应了声,转身离开了。
“阁下,觉得如何?”
中年人略微恼火于小二的打断,但仍耐着心子问道。
赵都安静静审视着他,忽然笑了笑,语气讽刺,只吐出两个字:
“就这?”
中年人一愣。
赵都安冷笑起来:“本官还以为,所谓的国师能有什么妙语,不想浪费本官宝贵的时间,就只说了这一筐废话。”
中年人欲要开口。
赵都安打断道:
“狡兔死,走狗烹……什么佛,什么局,绕了一圈无非是这古往今来六个字,你觉得凭这烂俗的口舌,就能令我心动?恐惧?离间我与陛下的关系?你也配?”
中年人表情一滞,默不作声。
赵都安身体前倾,双手撑着桌案,微微起身,摆出一个具有压迫力的姿势。
两个人的脸孔一下贴近了,他脸上的冷色与煞气也再不遮掩:
“我很失望。或许在你看来,凭借所谓的蛊惑力量,辅以看似高级,实则只是‘常识’的阴谋论调,就可以震慑本官……”
中年人抢出一句:“但我说的可能性存在,阁下要否定吗?”
赵都安嗤笑一声,二人的脸靠的愈发近了,他的声音也一下放的很低:
“我信。但……只要你们这些贼子还在,我怎么又会被抛弃呢?”
他没有说出口的后半句是:
等匡扶社、八王倒台的时候,他理应拥有了足够自保的力量。
恩,这只是最坏的打算,如果尚了女帝……更是另外一番天地了。
舔狗的逻辑里,没有输这个字眼。
“阁下是这般想的么?”
中年人神色平静了下来,他还想说什么,却发现赵都安忽然站了起来,也拉开了与他的距离。
他的话语卡在了喉咙里,因为他突然感觉眉心有些许凉意,就像一滴雨滴打在那里。
一柄精细的飞刀掠过铜火锅的水雾,将自己递入前方俊朗男人的掌心。
中年掌柜眉心多了个血洞。
此刻,一股猩红粘稠的血液,如同纤细窄小的瀑布,从眉心涌出,注入火锅翻滚的乳白骨汤里。
沸腾的骨汤渐渐平息,锅中翻滚的豆腐也染上了红色。
分舵代理人眼孔中光亮黯淡,失去了生机,颓然后仰。
尸体躺靠在高背椅上,眼神中充斥着不解。
赵都安站在窗前,俯瞰外头熙熙攘攘的街道,左手背负身后,右手在身前缓缓合拢,攥紧金乌飞刀,轻声开口:
“聒噪。”
也就在中年掌柜死去的一瞬间,赵都安清晰察觉到,自己有些蒙尘的心灵骤然被擦拭,恢复明澈。
他微微一怔,才醒悟,原来直到此刻,蛊惑的力量才真正消失么?
而方才,哪怕他守住了外在,但心灵却不知不觉,已被“污染”。
“驾!驾驾!”
街道上,远处传来纵马声,马阎与海棠疾驰而来。
二人眼尖,双方隔着上百米,就望见了彼此。
马阎毫不犹豫,带着海棠径直闯入酒楼。
在底下一众客人与伙计惊诧的目光中,奔上雅间,推开门,就看到了倒在火锅旁的尸体,与负手背对二人的赵都安。
“啊——”女缉司惊呼一声,下意识握住刀柄。
马阎脸色微变:“怎么回事?”
赵都安转回身来,平静地将方才发生的一切,转述了一番。
海棠愣住,匪夷所思地盯着那尸体,说道:“所以,京城匡扶社的代理人主动跑来寻死?”
赵都安却摇了摇头,认真道:“他不是代理人。”
“那是谁?”
“他就是那个妖道,大虞国师。”赵都安平静解释。
这下子,连马阎都露出迷惘的神色。
赵都安扫视两人,耐心解释道:
“我之前与他对话,故意试探。此人说起二皇子夺位,说起先帝时,所用的语气神态,都不像个反贼小头目,更像是那妖道在自我辩护。
试想,一个忠能被庄孝成委任在京城这个关键地方做头目的逆党,必然忠心可靠,又岂会如此尖酸点评,甚至隐隐带着嘲弄轻视的语气,来评价简文和先帝?”
顿了顿,赵都安继续道:
“不过,真正令我确定这点的,是这个人,在来见我前,就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