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是吗,难怪鲁国夫人再三说宴请的是贵人,果然这位客人尊贵到家了。
坐在上首的人,这时自然也看见了她,视线从她脸上划过,微微停留了片刻,便又和同座的人说笑去了。
皇帝驾临,原本是件大事,但这次出宫似乎仅仅是赴一场私宴,内外连戍守的人都很少。君臣同席,除了鲁国夫人,还有一位年轻的男子,看样子是个武将,身形健硕,皮肤也不似养尊处优的白净,泛着健康的,蜜色的光泽。
“听说难驯。”武将的苦恼全在脸上,“养了三个月,还动不动寻死觅活,烦人得很。”
皇帝垂着眼,慢吞吞抿了口酒,说出来的话戳人心肺,“既然养不熟,还留着干什么?”
“杀了?”武将惊诧,“那可是我从白绫上放下来的,专程给您预备的呀。”
皇帝说:“不要,你要是喜欢,自己留着就是了,不必拿我作幌子。”
至于后面说了什么,就再也听不真切了。领乐的五弦响起,悠扬的乐声开始萦绕厅堂,把他们的对话全都掩盖了。
不过人员的往来,还是能窥见一二的。先前哭哭啼啼的女郎,这时候换了一身打扮,被女使簇拥着送了进来。
不过见了人,不行礼也不搭话,倨傲地别过脸,以示不屑。
鲁国夫人见状站起身,嗓音隐约穿透了乐声,“宝成公主,这三个月我对你不薄吧?我不求你回报我,也请你别害了我。今日这场合你耍起脾气来,难道是想要我的命吗?”
然后就见那女郎正了正身子,勉为其难地向上行了个礼。
不过鲁国夫人称她为公主,又看她满身反骨的样子,大致能猜出来,必定是前朝的公主无疑了。
每每改朝换代,女子都是最苦难的,尤其帝王家的女儿,但凡有些姿色的都成了战利品。
这位公主想必也是这样,从先前的只言片语里能听出来,强留住性命,就是为了敬献给皇帝。只不过因为身份特殊,不能放在宫里,于是就让鲁国夫人接到府里养着。等养得忘了仇恨,养得惜命了,再成就一段佳话,这是攻城略地的将领战后,最热衷的一桩买卖。
新帝和前朝公主……苏月脑子里一瞬构建出了个完整的故事,那必是爱恨交织,波澜壮阔啊!
只可惜公主桀骜,皇帝也没什么兴致,这个开局不太好。如果一见面,皇帝的目光就能紧紧跟随,再来个欲罢不能,那凄美的一场邂逅,就有了雏形了。
然而不能再琢磨了,细乐正奏着,要是出了纰漏,又得下幽室,那地方去多了不好,鱼符真的会被收缴。
于是不得不集中精神,专注在手里的乐器上。等一曲奏完,中场略作休息,苏月再次有意无意地一瞥席面上,这次巧得很,视线直撅撅与皇帝对上了。
也许是对未知事物过于渴求的眼神,引发了皇帝的注意,她看见他缓缓抬起手,手指朝她轻钩了下。苏月太阳穴蓦地一跳,忙低下头,但愿他就此作罢,不要召见她。
无奈皇帝的示下,轻易糊弄不过去,鲁国夫人早就心领神会了,转头吩咐一旁的女使过去传话。
不一会儿人到了面前,那女使轻声道:“贵人传见,请乐师随我来吧。”
苏月没办法,只得起身到了席前,鲁国夫人显然还有些吃不准,轻声问皇帝:“陛下知道这位娘子的来历吗?”
皇帝脸色冷淡,不就是那个曾经让他颜面扫地,被手下人嘲笑了好一阵子的罪魁祸首吗。
见他不答,鲁国夫人就明白了,忙比了比手,“辜娘子请坐吧。”
苏月谢了座,谨慎又本分地挨在一旁。席上这位年轻的将军,好奇的打量了她两眼,“梨园果然卧虎藏龙啊,这位女郎以前没见过,是新近才入园的吧?”
鲁国夫人怕他唐突,忙代苏月答了话,“你刚回来,梨园从各州郡征集了好些乐工,你不知道。这位娘子是姑苏人氏……”
她的话还没说完,那将军就接了口,“哦,龙潜之地来的。怎么称呼?”
苏月微俯了俯身,“卑下姓辜。”
“辜娘子……”他慢慢颔首,忽然好像想起什么来,双眼顿时睁大了,“辜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