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面之类的素食只能在入口的时候稍微带来一点虚假的抚慰,肉干之类的东西也只能稍稍压制上一小会儿,他想那种热气腾腾的、还搏动着的血肉快要想疯了,觉得自己就快要重新变成一张软绵绵的人皮了。
肯定有什么办法解决这个问题。或者是重新炼制类似行军丹的那种丹药,或者广蝉子这种修行法有什么别的辅助手段,这都需要他尽快确定赵奇和赵傀是否有密切关系,好知道能不能从他那里找到办法。
于是在这餐结束之后,李无相帮她上了门板,重新用锅底灰染了头发,取出几块碎银子:“走,上街去,看看今天我能教你做点什么好吃的。”
两个人沿路慢慢朝往镇西走,一路小心避开水洼。经过两座小桥之后,看到人逐渐多了起来,等到了镇西时,发现街上的道路变得更加平整,有些地方甚至铺上了青石条。
一路都有人看他们,不是看陌生人的眼神,而是早就听说了什么的那种揣测目光。但很少有像上午时的那种**无礼的注视了,显然像李无相预想的那样,在这种没什么新闻的小镇,不久前发生的事儿传播的速度相当快。
薛宝瓶被这种目光看得很难受,于是看了李无相一眼,发现他对自己飞快地笑了一下。她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抓住李无相的衣角,但下一刻反应过来,赶紧捏住了自己的衣角,深吸一口气。
镇西最繁华处开始出现二层建筑,街道也略宽了些,能走两辆马车,一些人在路边摆了摊位,卖的都是些杂物,大部分上面有泥痕,该是从河里捞出来的。这里跟李无相心中的古代街景就很像了,湿漉漉的石板,低矮的木质房屋,被磨亮的、侧边生着茸茸青苔的台阶,以及瘦瘦干干的人。
看见几家诸如布匹、米面、榨油之类的铺子,一家不知道是否关张的食铺,还有几个在路旁卖菜蔬瓜果的小贩。他旁若无人地略停下来瞧了瞧,贩子也不招呼他,而仔仔细细地打量。种类很少,有些他认不出,但瞧见了半个冬瓜,他就知道今天该教薛宝瓶做什么了。
再往前走到了一个斜丁字街口,斜对道路处是一家门脸儿稍微大些的铺子,开四扇门板,左侧设一个柜台,两边排着货架,门边挑一个布招:“陈家杂货”。
这儿是镇主陈辛的产业,也是他今天要来采买的地方。
店铺墙边站着几个闲人,倚着墙、抱着胳膊说话,其中一个就是陈三咬。如今脑袋上裹着块被血浸成黑褐色的布,看见李无相时眼睛一瞪,挺身向前走了两步。
李无相也停下来,盯着他。两个人对视了一会儿,陈三咬往地上吐了口唾沫,又缩了回去。他周围几个人跟他说了几句话,一起看过来。
李无相对他们一笑,抬脚走进铺子里去。
铺里是个老掌柜,瘦瘦高高,站在柜台后面。见他走进来倒不像旁人一样盯着瞧,只瞥了一眼,继续懒洋洋地拨算盘。李无相走到柜台前,客气地打了个招呼,从袖子里摸出一块薄木板搁在柜上:“劳您驾,帮我找找有没有这么几样东西——额外再要一斤糖,还不知道有没有石灰。”
老掌柜手上没停,瞥了一眼那薄木板,这才停了。
上面是李无相的字迹。他在读广蝉子的时候,已经借着那道书认了字——与他来处的繁体字基本相同,所不同的是某些文字跟他来的那个世界一样,是简体。在他那儿,流行的简体字中的许多也是古已有之,他分辨不出来这儿是否也一样。
但不耽误他的字迹很漂亮。虽然是用炭枝写的,可工整纤细,至少不输陈家铺子的店招。
老掌柜盯着他的字看了看,又忍不住瞧了他一眼,才慢吞吞地说:“白糖红糖?”
“白糖是最好的。”
“白糖受了潮。”
李无相笑笑:“不碍事,我照着市价买。”
老掌柜又看了薛宝瓶一眼,点点头:“你等等吧。”
他转过身,从柜下抽出几张纸,离远眯着眼查了查数,又放回一张去,这才慢慢挪到货架边,去找他的列出来的东西。
薛宝瓶躲到墙后去等着,李无相则转了身,去打量外头那些也在打量他的人。许多在寻常人眼中不值得注意的细节对他来说包含了大量信息。譬如镇上的人虽然干瘦,但既然对自己有好奇心,昨天也能争先恐后地去河边捞人,就意味着他们觉得眼下镇上的生活还不算太坏,可见此处的镇主统治并不十分严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