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
“阿爷……”
听到张韬光的宣旨后,李林甫无法承受这样的打击,眼一翻,栽倒在地。
自开元二十三年拜为礼部尚书,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到开元二十四年拜中书令,成为首席宰相。再到今日,整整整整十七年。
拜相的前十年,李林甫立仗马,手握权柄,说一不二。
可李瑄横空出世后,李林甫屡屡不得计,一次次被削弱威势,丢失重职,亲僚亡散。
今突然被罢相,李瑄亲至。
很明显,这是李瑄一手操作。李林甫甚至没有向圣人解释的机会。
李林甫与李瑄的争夺,因此落幕,他一败涂地。
在李林甫心中,认为李瑄狂妄自大,新法一定失败。
可李林甫无法在宰相的位置上,等李瑄失败的那一天。
十几年来,李林甫得罪了太多人。
李林甫的长子李岫是将作监,从三品的官职,可这有什么用呢?
“李监,代你父亲接旨吧!”
李瑄看到李林甫昏倒,不似假装,于是对李岫说道。
李林甫罢相,代表着他们这一支的落寞。
经受这种打击的李林甫不知还能活多久。
一命呜呼也不一定!
“臣代父接旨!”
李岫忍住心中的悲痛,俯身接过诏书。
天宝四载的时候,李岫见父亲权势滔天,担心盈满为患,忧虑不已。
一次,李岫随父游园,看到一个役夫拉着一辆重车走过,趁机跪倒在地,哭着对父亲道:“大人久居相位,树敌甚多,以致前途满是荆棘。一旦祸事临头,想跟他一样恐怕都不可能。”
李林甫揪然不乐,叹道:“形势已然如此,又有什么办法?”
当初的忧虑,变为现实。
现在父亲的罢相,也绝对不是他们家的结局。
怨恨李瑄吗?
怎么可能不怨恨呢。
但李岫还是理智的,知道其中的因果。而李屹、李岐、李崿、李屿等,对李瑄怒目而视。
特别是李屹,脸上的鞭痕,成了他永远的记号。这是李瑄赋予,他一辈子难以忘记。
他们想打李瑄一顿出气,但他们也知道自己等人与打李瑄是不自量力。更别说院子中聚满禁军。
李林甫的女儿们花容失色,她们也恨李瑄,因为李林甫一向疼女儿,几乎百依百顺,甚至女儿可以不用联姻,自由选如意郎君。
唯有李腾空在安抚李林甫的心情。
她信奉道教,对因果十分看重,知道在阿爷铲除异己能那一刻,因果的轮盘回转回来。
自古权臣,哪怕自己善终,家人必不可安宁。
或许这就是宿命!
她可以不久后,和家人一起流亡。又也许能偿还阿爷所犯下的罪过。
李瑄看满屋的惊慌,没有多待,转身离去。
右相府中的奴仆,只要年富力壮,皆被逮捕,连马夫都没放过。
只有一些良籍得以避难。
“将军,只找到五套铁甲,两架擘张弩,一架角弓弩,数十柄槊、矛等长柄器。”
在院子中,金吾卫将军向李瑄禀告道。
“这些兵器不足以证明李林甫谋反。算了,只将李林甫府中的奴仆押走。”
李瑄缓缓说道。
李林甫身为宰相,家里有一些铁甲强弩,长兵器太正常了。
他也要培养自己的儿子,是否有将帅之才。
就像李瑄的天水王府一样,也有一些管制兵器。
只要甲具不过十,无法断定李林甫私藏兵器。
在刑法上,达官贵人和平民百姓的定义不一样。
“遵命!”
金吾卫将军领命后,平日里跟随他们的主子厮混,嚣张的恶奴皆被抓起。
由于李林甫重病在身,李林甫的儿子皆不敢再出去玩乐,所以几乎所有的奴仆都在家中。
这些李林甫的奴仆,会先押送到城外的禁军军营中。
然后由京兆尹的兵卒,将其送至陇右,成为边地的劳役。
右相府出现这么大的变故,自然无法瞒过长安的权贵。
本来李林甫因病不上朝,已经让人多想。
而现在李瑄率金吾卫在李林甫府邸抓那么多奴仆,摆明了李林甫彻底失势。
果然,没过多久,李林甫被免去右相的消息,就在长安传开。
李林甫在宰相之位太久,对长安来说是惊天消息。
虽然李林甫已经没有权势,但许多人依旧认为李林甫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直到这一刻,人们才觉得李林甫可以盖棺定论了。
保守派没有为李林甫的罢相感到悲伤,他们聚集在一起,商议将来如何去做。
他们不散伙,是因为李瑄能容忍,不像李林甫一样铲除异己。
哪怕在李瑄面前跳得再欢,哪怕质疑辱骂李瑄,只要没有证据证明其犯法,他也可以容忍。
殊不知,朝堂即将大变,不是谁都会和李瑄一样,可容忍反对的声音。
只有李林甫的亲信有些悲戚,李林甫一倒,他们失去了依靠。
由于跟随过李林甫,他们注定会被权贵们唾弃。
杨国忠得知李林甫罢相,且被李瑄带兵将奴仆全部逮捕后,心下一惊。
他一阵手舞足蹈后,沉静下来,因李瑄的手段而惧怕。
昨日李林甫已经逃过一劫,他看出来圣人不想再过问李林甫之事。
没想到仅仅一天,李林甫就遭到灾难。
比他之前计划的还要严重!
又联想到李瑄曾经的部下哥舒翰向他献策,他觉得自己又当一次李瑄的棋子。
他不禁感觉到脊背发凉。
假如他当了宰相,也暂时不能与李瑄硬刚,不然他一定会吃大亏。
……
李林甫府邸。
黄昏的时候,躺在榻上的李林甫才悠悠转醒。
“阿爷醒了……”
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周围的儿女面色一喜。
李林甫沉定一会儿后,慢慢开口,断断续续地说道:“把诏书…拿来,我再…看一遍。”
“是,大人……”
李岫犹豫片刻后,将罢相诏书拿到李林甫面前,并缓缓展开。
此时李林甫的脑子很清醒。
从罢相诏书上看,圣人认为他有罪啊!
否则罢相诏书不会这么写。
“李七郎,我终究还是没斗过你啊!”李林甫长叹一声。
“还发生了什么?”
在儿女们低头抽泣的时候,李林甫又说道。
“家中四百多名壮龄的奴仆,皆被李七郎抓走。现在家中除了年迈,只剩女眷。”
李岫没有隐瞒这件事情,父亲迟早会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