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瑄再次向李隆基一拜。
现在李林甫同不同意已经不重要了。
有朝堂上大部分官吏的支持,只要李隆基一锤定音,就可以拟订至郡县。
少数服从多数。
李林甫也无能为力。
“李相,刚才最后一句,你再说一遍?”
满朝文武被李瑄的话语动容,李隆基又重新问李瑄一句。
“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李瑄面不改色,一字一句地说道,声音慷锵有力,在大殿上产生回音。
所有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放在李瑄身上,心思各异。
“这是忠臣贤士的话啊!”
在天下人忧虑之前先忧虑,在天下人得到快乐之后再快乐。
李隆基和满朝文武都觉得若没有高尚的人格,说不出这样的话。
有些平时看李瑄不顺眼的官吏,都在心中暗暗赞叹。
连李林甫都认为李瑄的文武双全,品德操守,古今未有。
更别说本就支持李瑄的官吏,和李瑄的崇拜者,在他们心里,李瑄就是圣哲。
他们要全力以赴,帮助李瑄完成新法,使天下百姓安居乐业。
“既然宰相们和大部分大臣都支持考成法和一条鞭法,那朝廷就准备实施吧!”
“朕任命李相为一条鞭法黜置大使,考成法黜置大使。全权布谋新法!六部和中书门下堂必须服从调度。”
“右相,你认为呢?”
李隆基对李瑄继续加冕,末了,还点名李林甫。
李瑄的一言一行,皆有魅力。
李瑄对李隆基的一句夸赞,胜过朝野千万句赞美。
所以李隆基在众多事情上相信李瑄,这种宠信,是区别于安禄山的。
“回陛下,臣必全力配合李相。”
李林甫出班回复道。
此时他的眼睛泛着光芒。
他和达奚珣不同,他看到的问题更深。
并且心里有一种强烈的直觉,李瑄在自掘坟墓。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愚者千虑,必有一得。
李林甫感觉李瑄要马失前蹄了。
他认为是常平新法的实施,让李瑄觉得太顺利。
他承认自己在许多方面不如李瑄。但对人性的揣测,绝对强过李瑄。
考成法和一条鞭法,是李瑄与地方官吏撕破脸的契约。
李瑄虽然一直叫嚣着贪官有多少杀多少,但实际上也就宰杀数十人,更多的是处置,惩罚,降级。
他更明白,李隆基求稳的心态。
一旦事情烦乱,最先不耐烦的,一定是李隆基。
李林甫话语一出,保守派的一些大臣非常愤怒。
就算事不可为,李林甫作为保守派的领袖,好歹表个态吧。
赞成的这么干脆利落。
李林甫自然有他的想法,他从来不是真正的保守派领袖。只是那些大臣的挡箭牌而已。
失去权势后,李林甫控制不了达奚珣和萧隐之等老资历的大臣。
最让李林甫难受的是,他的心腹爱将吉温背叛他,投入杨国忠的怀抱。
李林甫一度心灰意冷,诸事不顺,人和心都在老去。
尘埃落定,高力士宣布退朝。
下朝的时候,李林甫看了一眼李瑄。
李瑄也正好看向李林甫。
此时李林甫心中一突,他从李瑄眼中看到了耐人寻味。
“右相,你在坚持什么?你离世以后,还剩下什么?”
前往中书门下堂的路上,李瑄走到李林甫的面前,向他说道。客气的话听起来很不客气。
“我想战胜你一次,我是大唐的名相。”
李林甫不快不慢地回复李瑄。
“后汉的梁冀也认为自己是名相,但世人是怎么评价他的?我们没有评价自己的话语权,功过自有后人说。”
李瑄笑着向李林甫说道。
“我曾风光无限,不需要后人评价!”
李林甫顿住一下脚步后,继续向前。
看得出来,以前他或许不在乎,老了以后他也在乎。
“我的新法一定会成功,只可惜右相难以看到了。”
李瑄意味深长地说道。
岁月不饶人,李林甫想到此可能是他的遗憾,不由眼神一暗。
“不过右相还是很有可能看到的。”
李瑄又自相矛盾地说道:“今日就拟订文书,将一条鞭法和考成法的内容,通过驿站传递天下郡县,让地方官吏有心理准备,何如?”
“李相,你是认真的吗?”
李林甫皱眉问道。
地方官吏知道一条鞭法和考成法的内容越早,闹腾得就越早,于李瑄不利。
正常情况下,应该做好万全之策,再下达郡县。
“入中书门下堂后,中书省的书令史起草文书,右相可要签字啊!”
李瑄当然是认真的。
李林甫现在任李瑄摆布,他必须签字。
当天,中书省文书起草签字,门下省审核签字,李瑄复核后也签上自己的名字。
由活字印刷术,印刷出一千多份一条鞭法和考成法的策令,盖上印章,由译卒四百里加急,发向除安西都护府外所有郡县。
包括陇右的柏海、青海、九曲一带。
消息所过,如惊雷一般响彻。
地方官吏震惊此消息,如芒刺在背。
先不说税制改革后的一条鞭法,就是考成法,让许多门荫入仕的官吏如泰山压顶一般。
他们认为自己迟早会被李瑄整死。
剑南道,绵水县。
“李相高居庙堂,不知地方的困苦。颁布考成法,这是在压榨我们啊!如此和地方上的豪强有什么区别?”
绵水令把绵水县衙的官吏叫到正堂,他向属吏传递信件以后抱怨道。
他门荫入仕,自知才干有些欠缺,所以一直当一个高高在上的县老爷。
平时地方大族孝敬一点,再加上家中妻妾成群,足以享受荣华富贵。
在山高皇帝远的绵水县,他就是土皇帝一样,让他离开他都不想离开。
他也不做什么太过分的事情,哪怕是监察御史、采访黜置大使路过绵水县,也不可能查出端倪。
当官不就是为了享乐吗?绵水令不认为自己做错了。
他相信天下间大部分县令,都和他一样。剩下一小部分,才是利欲熏心,草菅人命的贪官污吏。
“唉!考成法连我这个小小的县尉也有要求,李相不给活路啊!他在宰相位置上发号施令,却不在乎地方官吏的声音。”
绵水尉叹一口气后,缓缓说道。
“现在绵水县内的常平新兵百总曾经是一名陇右的老兵,他油盐不进,表面上是为常平新法收债,却总想盯着我们的过失。”
绵水丞也抱怨一声。
现在地方上都知道常平新兵不是省油的灯。
他们的百总,无一例外,是衣锦还乡的河陇老兵。
绵水县的常平新兵数量有一百三十人,而县兵被削弱后,只剩下七十人不到。
由于常平新兵为百战边军统帅,他们招募的虽然都是农民,但哪怕几天训练一次,战斗力也不俗。
县令不能管理,只能防备。
而且,县里的常平新兵的上司,是一个千总。
千总驻扎在郡治所,也有数百名士兵,那千总曾经还是一名军中押官。
平时的郡兵县卒,都是太守县令说得算,也使得他们无法无天。
现受常平新兵指挥使直管的常平新兵,隐隐冲碎郡县体系。
“李相杀人不眨眼,我们今日要是反对,明日一顶阻挠新法的罪名立在我们身上。我们的脑袋就要在周围郡县传递了。”
绵水令抓着自己的头发,觉得进退两难。
如果遵从考成法和一条鞭法,以后想要享福就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