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江暮春,像是一幅色彩渐淡的画卷,花褪残红,绿肥红瘦。
那柳岸如旧,微风轻拂,柳枝摇曳,落花随水漂流。
李瑄提前到达曲江柳岸,看着如迟暮美人一样的曲江,回忆曾经在这里与贺知章和李白相遇。
物是人非,贺知章早已逝去,李白现正在睢阳“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他多次给李瑄写诗,李瑄也回赠。
李白知道自己回不到长安,从未让李瑄帮他向李隆基求情。
朝野都明白李白是被李隆基赶出长安的。
“赐金放还”,只是对李白离开宫廷的美化说法,是世人对李白才华的认可和补偿。
同时,李隆基以此表现他对李白的宽大处理,体现皇帝的恩德与仁慈。
李隆基完全可以将李白贬到郡县为官,但他没有。
李瑄在柳岸徘徊大概一刻钟后,李隆基的车驾,从夹道到达曲江。
此行,李隆基特意召集他的儿孙跟随,这是他在暮春时间,最后一次在曲江游玩。
当然,杨钊和“五杨”也跟随其中,他们现在就像李隆基的家人一起,逢宴必请。
五杨表面上与李瑄相安无事,实际上在李瑄一年多的压制下,不满的情绪到极点。
连杨钊都受制于虢国夫人,远离李瑄。
此时的杨钊,已经改名为“杨国忠”。
去年的时候,他认为图谶上有“金刀”,与他的名字“钊”吻合,是为不详。
所以他请求李隆基赐名,以示忠诚。
自改名杨国忠后,李隆基对杨国忠愈发喜爱。
“臣拜见圣人,拜见娘子!”
李瑄到达曲江的夹道旁,向李隆基拱手拜道。
“七郎免礼!”
李隆基请李瑄平身。
他的身体看起来硬朗,实际上两鬓斑白。
或许是沉浸在温柔乡中,每日快乐,使他的精气神远非同龄人可比。
“适逢暮春,天气清爽,召七郎来,与我结游,赏曲江最后春光!”
李隆基捋了捋胡须,向李瑄说道。
歌舞升平,满朝花锦,他认为这是李瑄治理天下的功劳。
“愿圣人和娘子可以尽情尽兴。”
李瑄向李隆基和杨玉环祝福道。
“哈哈……”
李隆基大笑一声后,吩咐儿孙们在曲江随意玩乐,自由宴饮。
他和杨玉环一起,带着杨氏姐妹,游览芙蓉园。
李隆基一直邀请李瑄并行,游览风光景色。
在这种情况下,杨国忠和五杨也得退后一步。
李瑄能感受到锐利的目光,直视他的背后。
但他却没有一点如芒刺在背的感觉。
杨玉环看似漫不经心,实则这是她最美好的时刻。
在此花中,杨玉环千般袅娜,万般旖旎,似垂柳在晚风前。
她也是曲江中最迷人的一景,虽然她时不时搭一句话,但她没有刻意去看李瑄,只是用心。
大概游览一个时辰,李隆基也累了。
他与李瑄、杨玉环一起登上紫云楼,这里已经提前备好美酒和点心。
此在楼外的廊上,李隆基让李瑄陪坐,凭栏而望曲江的潭水和花树。
“三郎,我要去做樱桃饆饠,你们在此稍等……”
杨玉环没有落座,而是向李隆基一礼后说道。
“玉环且去!”
李隆基向杨玉环回话后,又向李瑄说道:“七郎有福气了。玉环所作的樱桃饆饠,为天下一绝。”
“这是圣人的厚德赏赐。”
李瑄笑着回答。
饆饠是一种包有馅心的面制点,需油煎而成,里面的馅料以肉为主,一般都是羊肝饆饠、蟹黄饆饠等,以荤馅为主,呈卷状,两边开口。
李瑄来大唐这么久,还没有见过水果饆饠。
“看曲江子孙满堂,我也算享尽天伦了。七郎是孝子,觉得我这些儿子中,谁最孝顺。在我百年之后,会好好侍奉玉环!”
李隆基在廊上指着下方以家庭为单位,嬉戏的儿女子孙。
他们或大或小,多已成家立业。
他甚至已经有重孙。
有的时候,李隆基是清醒的,知道人生不过百年,秦皇汉武追逐痴迷长生,不免一场空,他要为杨玉环的将来考虑一下。
“圣人洪福齐天,必然千秋万岁。”
李瑄面对李隆基的问题,不好回答。
因为这句话中的牵扯很大,他如果说寿王最孝顺,难道李隆基还会废李亨,立寿王为太子吗?
“七郎不要再跟我说这种话了。你听到的消息,肯定比我听到的多得多。”
李隆基强要李瑄回答。
“恕臣直言,诸王恭孝,皆不如太子。太子能孝顺,满朝文武看在眼里。”
李瑄只好如此回答。
李隆基的话也可能是在试探他。但李瑄早有自己的计划,太子李亨也是他的唯一答案。
“我也如此认为。张太师曾说过,太子英姿颖发,仪表非常,雅类圣祖,此社稷之福也。”
李隆基含笑点头。
他最近听说李瑄和李亨有矛盾,现在看来,这是风言风语。
李隆基心底里认为李亨是孝子,所以忽视了曾经李瑄救他,让李亨与皇位失之交臂,从而引发一系列悲愤。
最起码在表面上,李亨的孝顺,是朝野中出了名的。
自成为太子后,李亨行事谨慎,处处小心,就连生活中的一些细枝末节也从不敢大意。
天宝二年的时候,宫中专门负责膳食的尚食局做了一桌熟食,其中有一个烤羊腿,当时李亨正好被召见,他就让太子李亨割来吃。
李亨奉命割罢羊腿,手上全是油渍,他就顺势用旁边的饼子把手揩净,这一动作,李隆基看到很不高兴,他认为李亨还未即位,就如此浪费,如何治理天下?
但忍着没有发作。
李亨装作没有看见李隆基的怒色,待慢慢将手揩拭之后,又不紧不慢地把擦过油渍的饼子拿起来,大口地吃起来。这一下大大出乎李隆基意料,不禁喜上眉梢,对李亨道:“福当如是爱惜。”
李隆基如此态度,也是李林甫整不死李亨的原因。
“有圣人这样的开拓之主,哪怕是守成之君,可以继享万世。圣人可以无忧无虑,颐养天年。”
李瑄举杯一饮而尽,向李隆基祝福。
“有理!今日我还想问七郎一事。禄山久在东北,镇边有功,又是我和玉环的干儿子。我觉得他当封为郡王,授玉麟勋章,七郎以为如何?”
李隆基向李瑄问出这个问题。
李瑄是郡王,天下唯一的玉麟勋章。
此时李隆基却要封安禄山为郡王,授玉麟勋章。
他不是心血来潮,是认为安禄山守卫边将有功,值得此封。
“封王是圣人的事情,宰相也无法干涉。臣也觉得安将军劳苦功高。”
李瑄昧着良心说道。
此时的李隆基,一旦决定一件事情,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更何况,安禄山封王,其野心将更加膨胀,这是李瑄愿意看到的。
但在朝野,一定会引起巨大的争议。
安禄山已经不是异姓王那么简单,他是胡人。
按照大唐贵族的说法,安禄山这种粟特人和突厥人结合生下的子嗣,为“杂胡”。
一个杂胡封王,且有李瑄珠玉在前,谁会服气呢?
李瑄知道,历史上的天宝九载,安禄山因为各种阿谀奉承,将范阳、河北的宝物,不断送往长安,使李隆基为安禄山开先河,封“异姓王”,这是大势所趋。
“善!”
李隆基大赞,有李瑄同意,他就可以没有心理压力地下诏书,封好干儿为郡王。
他已经想好安禄山的封号,为“西平郡王”。
“七郎,昨夜高仙芝发捷报,说击破朅师国。而昭武故地的石国无番臣礼节,又请求攻击石国。”
李隆基又向李瑄说道。
他认为军政大事,有李瑄商议足够,不必要在中书门下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