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命很大,从年轻人熬到中年,一起俘虏的人,因劳役而快死完了,他还能活着。
“遗民泪尽胡尘里,北望王师又一年”,普通人没有诗人那样的情怀,感受不到国家的恩德。怎么可能不怨恨自己的国家?
李瑄听到这句话,也感觉羞愧。
因为他知道当时河西节度使王君知道自己父亲被抓后,登上城楼,面对西方哭泣,不敢出兵。
使韦达扎路恭得寸进尺,进攻常乐县,玉门军,不断掠夺粮食、军资,又掳走百姓。
李瑄很不齿王君,主帅当到这个份上,还不如死了算。
当时王君可是同时兼任河西、陇右节度使,掌握十几万兵马。
更让人哭笑不得的是,韦达扎路恭因为这一战,功高震主。被尺带珠丹用一个非常蹩脚的理由处死。
从此,更凶狠的没庐穷桑倭儿芒登场。
“他们是什么时候被掠来的?”
李瑄又问男子其他劳役的来历。
“应该就是这几年!”
男子回答道,具体他也不清楚。
李瑄估计是吐蕃重新占领石堡城的开元二十九年前后,那一战,吐蕃赞普御驾亲征,数路大军,深入唐境。
同样兼任河西、陇右节度使的盖嘉运,因沉迷酒色,不思防务,使唐军在那一战极为被动,诸军只能靠军城、要塞而守。
吐蕃军队难攻军城、要塞,转而去劫掠唐军百姓,达化城,就是那一战被屠。
一将无能,累死三军。
王君、盖嘉运,在为将的时候皆以勇猛闻名于世,在立下战功后,却又迅速堕落。
“中原与边境,百姓相差太远,希望遭受劫难者来世投胎中原……”
高适面对这种惨无人道,悲痛不已。
“罪者为奴隶,可他们何罪?”
岑参也感慨一声。
像这样的汉人奴隶,吐蕃一定很多。
“恨我来得太晚,使我大唐百姓受此劫难!”
李瑄心中无比难受,他向高适吩咐:“高书记,请领兵搜查吐蕃营帐,将里面的衣物取出来,为百姓们保暖。”
“遵命!”
高适领命。
“岑推官,我看吐蕃栅栏中有不少牛羊,去将牛羊宰了,饱餐一顿暖身后再离开。”
李瑄又向岑参吩咐。
这里直行百里,就如唐境,没必要那么着急。因为湟水已经结冰,可踏着冰层过河。
边界是有吐蕃的哨岗,但吐蕃的巡逻兵遇到唐军回程,一定会躲得远远的。
李瑄为不惊动吐蕃,才绕道一大圈,回程的时候没有这样的顾虑。
据他估计,离他最近的吐蕃骑兵,最起码也得明日才能到达。
半个时辰左右,诸将追杀回来。
周围只留一些探马。
“我不想离开,我还要修城墙……”
这时,一名男子冲出来,向城墙处跑。
唐军士兵大怒,立刻将其拖住。
李瑄得知此情况后,让士兵将他带过来,质问道:“朝廷对不起你们,但士卒们却因你们在寒天苦战,这个时候就不要再添麻烦了!”
“小人感念将军们解救。但小人一家,皆被掳至这里。我要是逃跑,她们也无法活命。小人不敢给将军添麻烦,但连接心血的人,哪怕是成为奴隶,也要相依为命。”
这男子跪在地上,请求李瑄将他留在这里。
“你留在这里,吐蕃人恼羞成怒也会杀死你。”
李瑄了然,他能理解这种心情。
男子面容沉痛挣扎,不知所措。
“吐蕃人把汉人囚禁在哪里?”
李瑄突然向这男子问道。
“许多人被带入吐蕃深处。小人只知道在青海一带,大部分的汉人,被关押在伏俟城北部的一個奴隶大营。”
男子向李瑄回答道。
伏俟城,在青海西部。是连接东西的战略要地。
“那里汉人具体有多少?”
李瑄又问。
“老人早已被杀害,壮年被赶来筑城,妇女和孩童还有一千来人吧!”男子想了想说道。
“我明白了,你尽管离开吧!本将亲自奔袭至伏俟城以北,将你们的妻儿救出来!”
李瑄下定决心,他准备再进行一次大胆的突袭。
直接从结冰的青海上,穿插至伏俟城以北。
这个时代冬天更冷。
青海中心,有一湖心岛,叫做龙驹岛。
吐谷浑人曾选择一批体高膘肥的牝马,在冬天湖面封冻时赶入龙驹岛放牧,到翌年春天,让海龙与此马交配,生下的“龙驹”能日行千里,追风逐月,异常健壮,被称为“青海骏”。
龙驹岛也因此而名!
实际上,这就是青海骢的由来,只是没有传说中的那么神,吐谷浑人将青海马和西域马一起赶到龙驹岛上,让它们交配繁衍,诞生良马。
这足以证明,青海可以在寒冬腊月通行。
“李帅,这样的事情,您要慎重考虑。吐蕃的援军,一定会赶过来。虽在行大丈夫之事,但失去先机,恐有难以完成目的且自伤。”
高适向李瑄劝说道,毕竟李瑄是陇右主心骨,不可有失。
“护国安民,是我辈将领本职。我认为杀死百名吐蕃士兵,不如解救一名受苦的大唐百姓。我平生的初愿,是为了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伱们看着西方,能忍心只隔着一个巴掌大的小水泊,让妇孺继续在那里受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