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酒 8 骗子(1/2)

“郡主!”

黎梨才踏进院子,守在门边的两名侍女就扑了上来。

一名鹅蛋脸侍女几乎是在尖叫:“我寻了你一夜,你去哪啦?”

“……紫瑶。”

黎梨侍女不少,但自幼就跟着她的也就两位,面前紫瑶算是其一。

有打小的情份在,黎梨心知她年长两岁,素来爱操心,便也不计较那些虚礼,乖乖解释了句:“我下山了,因雨路难行,所以耽误了回行宫。”

紫瑶一把拉住她,围着她上上下下地看,嘴里倒豆子似的说个不停。

“郡主糊涂!且不提昨天是多么紧要的日子,你本就不该偷跑,单说你真要下山,好歹也该带些人,不然若是碰到些什么——”

话才说一半,她猛一眼看见黎梨被匕首割破的裙边,抬首又撞见对方凌乱的衣襟,顿时吓得花容失色,结舌道:“郡,郡主……”

“我没事,”黎梨及时抬手按下她的话头,“不过是避雨时狼狈了些。”

她紧着缓着糊弄了紫瑶去安排备水沐浴,才想松一口气,又发现一名圆脸侍女满脸疑惑地看着自己。

是另一名自小跟着她的,名唤青琼。

黎梨:“怎么了?”

青琼说道:“郡主,你身上的香好像变了,怎么出去一趟还换了香回来……”

黎梨这才想起身上酒气未散,赶紧拉住对方叫她噤声:“路上蹭的罢了,小声些别被紫瑶听见,不然又得问一堆话。”

青琼心大,懵懵懂懂就点了头,又道:“昨日我们找不着郡主,惊扰了长公主殿下,殿下叫你回来的时候去见她呢。”

“……”这下黎梨是真的有些头疼了。

她揉了半晌额角:“沐浴后再去吧。”

丫鬟们麻利地备好香汤,黎梨屏退众人,独自进了浴间。

氤氲水雾中,罗衫滑落,温水浸没身躯,一直紧绷着的思绪终于松缓下来。

黎梨趴在浴桶边缘,枕着自己的手臂发呆。

褪下的衣裙层层叠叠堆在旁侧,一枚浑圆的脂白玉佩半埋其间。她目光扫过一眼,又匆匆移入雾气里,随手捻起水面上漂浮的新鲜花瓣,似在打量,心绪却已经走远。

他竟然想结亲。

才平静些许的脑海又泛起涟漪。

黎梨想起他那句“你记着我的认真”,竟从他的神情里读出些一反常态的恳切。

太不对劲了,那人就像被鬼魂夺了舍似的,以致于当时她甚至鬼迷心窍地点了头。

现在回想起来,大概二人都冲动了……最好就是过多几日,等大家都冷静下来,寻个时机将这玉佩还回去。

不然,平白占着别人家的藏库信物,到底不像话。

打定主意,黎梨心神稍定,松开了手,然而沾湿的花瓣黏在指尖,不肯轻易落下。

她注视那枚梨白花瓣片刻,浇水冲掉了它,花香离散,干净的食指边缘却露出一道齐整印痕。

半圆一般的弧度,浅浅泛着红。

黎梨怔愣半晌,凝神思索这印痕的由来。

……隐约有些印象。

好像是起初某个时刻,她紧张蜷起,不自觉掐住了云谏的手臂。

彼时弓着腰的少年初入樊笼,意味含糊地倒吸着气,百般哄不得她放松,只得反握住她的手,牵到嘴边轻咬了一口。

“……”

黎梨脸上骤热,羞恼得一头扎进了浴桶里。

他不是说没有留下痕迹吗?

骗子!

*

一行人垂目静步往长公主的院子走去。

为首的少女裙衫荼白,巧致的风铃花绣缀于裙边,与杨妃粉色的交襟襦衫相衬,为这座镂金铺翠的华贵行宫添了些娇嫩颜色,引得树梢的鸟儿也驻足侧目看了看。

黎梨刚沐浴完,吹着夏末的晨风收拾两头三绪,不知不觉便走近了丝竹声。

蜀锦绣鞋停在长公主的主殿阶外,她一抬头又听见几道奉承笑语。

“妙笔!”

“长公主画得真好!”

黎梨习以为常地提起裙摆,拾阶而上。

她这位姨母——安煦长公主,离经叛道人尽皆知,大到所谓的妇道名节,小到常仪礼制,通通都不放在眼里。

大弘王朝,显贵人家的前殿都是用来宴客酬宾的,她却偏要放一张硕沉的乌木画案,每日泼墨山水。

还要召来一群美男乐伶陪侍,美名其曰“听韵行墨”。

前段时间要为祭典净宿,安煦到底收敛了几日,直到昨日祭典结束,半夜降下甘霖,眼见圣上龙颜大悦准备庆祝,她便不再装模作样,今日就摆上了画案。

黎梨总觉得自己身上的不安分,应该是近墨者黑。

她进了前殿,目不斜视地穿过乐伶们的坐席,先端正行了礼,而后自然而然地坐到了画案对面。

“姨母,你找我?”

华裳金妆的年轻妇人提着狼毫,闻声略微抬起头来,明眸朱唇被那张乌沉画案衬得熠熠生辉。

安煦长公主俨然继承了先皇一脉的顶好相貌,虽早早守了寡,但从未委屈过自己,如今二十**的年岁,愈发显得风致艳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