稀疏树林里,两间茅草屋,屋檐下挂野菜、谷穗、药草和几个竹篓,门前地坪上放树枝干柴、石块泥巴,晒很多药草。草药味道,远远能闻。
屈兴老远就喊:“阿爹回到了。”
一个三四岁女孩一路尘烟跑来,举手喊着:“阿爹。”
屈辞见了女儿屈珠,脸上笑开花,丢了竹杖,几个跨步一把抱起。屈珠紧紧抱住屈辞脖子,两只黑黑大眼睛看着屈兴,“咯咯”笑。
屈兴追着,喊道:“有小鱼鱼,有酸酸草,快来,快来。”
屈珠眼一亮,赶紧滑下来,盯着屈兴。屈兴放下箩筐,取出一个大竹筒,里面游着几条胖胖小鱼,黑黑小眼睛看一下屈珠,又游开了,屈珠乐得哈哈笑。
屈兴又拿起一把酸酸草。屈珠见了紫红色小花,很喜欢,看着冰粒一样小白薯,舍不得吃,咽着口水,终是忍不住,“咔”吃一颗,笑着,又“咔”吃一颗。
屈辞静静看着笑,一抬头,田夫人清瘦脸,弯弯眼睛,也看着自己静静笑。大鸟没死,两个孩子又逗大鸟,大鸟眼睛滴溜溜看,头却躲着。屈珠弯弯的眼睛笑眯了。屈母站门框里边,静静望着,也微微笑着,一脸皱纹都舒展开。阿紫扶着。
田夫人轻轻说“娘病了”。
才走了两日就病了?屈辞皱眉,过去问,“娘,怎了?”
屈母却说不碍事,就是肚子难受,一边慢吞吞迈步出来,阿紫扶着走进树林里。屈辞皱眉望着,心里懊悔,自己怎就没早看出来呢。像挂墙上布袋子,日日见,等拿下来用,才见已被虫子蛀得都是洞了。
一会屈母回来,屈辞也过去扶着,回房里干草上躺着。阿紫出去,拿竹篓里药草去摊开晒。屈辞拿母亲手,东摸西摸,又摁额头,一边皱眉思索。
田夫人笑了:“不像,还是不像,没跟师父学到手吧。”
屈母苦笑:“楚国屈氏,世代为官,今日为了活命,竟要学治病了。”
屈辞笑了,说道:“不碍事,师父是圣手,修道练功,懂得经络穴位,医术很高的,跟着师父见得多了,也知道大概。”
田夫人笑。屈辞看一会,一摸嘴巴又捋胡子,说道:“大概是天气刚入夏,早晚凉,添减衣服不及时,风寒入胃了。”
屈母手一指说,好,吃你的汤药。大家笑。
屈辞摸索着给母亲点穴,又喊阿紫熬汤药,再熬稀稀的热面糊,吃了好发点薄汗。摁一阵,屈母却说舒服多了。大家都笑。
“阿爹”,“阿爹有人来了”。屈兴喊。
屈辞皱眉,出来一看,来人一副浓眉,满脸胡子像倒插的钢针,虎背熊腰,扶着宝剑,原来是罗县县衙姬县尉,带着一队秦兵,还有本地刘二等一众地痞。屈兴赶紧拉着妹妹走进房间里,屈辞板着脸过去。
姬县尉满头大汗,一抹脸上、脖子上汗水,随手一甩,满天汗雨,见屈辞一身破烂衣裳,头发凌乱,便冷笑一声,“见了本官,敢不行礼?”
屈辞不理睬,望着树林。
姬县尉瞪眼说,“甚鸟大户人家,还是楚国啊?”手一甩又是满天汗雨。屈辞脸上几滴,皱眉一抹说“甚事吧?”
姬县尉过去推了一把,“纳粮纳粮”。屈辞瞪眼姬县尉。
姬县尉大怒:“敢瞪眼,造反啊?”
屈辞眨眼,说道:“纳过几次了,自己都不够吃了。”
姬县尉“哼”一声,推开屈辞,径直走进房间。
屈母头发凌乱、满脸病容,瘦弱干枯的身子坐着;田夫人脸色发青、眼神忧郁,穿破旧苎麻衣裳坐干草上。屈兴和屈珠紧紧靠着大人,阿紫手里拿着野菜。破旧房间,一些破旧箩筐簸箕,几个陶罐,几件破烂衣服挂墙上,竹木架子放着杂物。
姬县尉抬头环顾这破房子,一甩汗雨,“搜”。屈母、田夫人皱眉抹着头上、脸上飞来的汗滴。
一群秦兵对两间房子一阵乱翻,“噼噼啪啪”一阵响,满地凌乱,打烂不少东西。屈母大泡眼定定望着对面墙壁,仿佛秦兵不存在。田夫人紧紧抱着屈珠,轻声安慰着。屈兴眼睛发红,咬着牙齿,瞪着地面。阿紫低头。
明明藏不住东西的地方,都一概打翻,簸箕也要踢一脚。屈辞见了,咬着牙齿,不断用力握拳头。
一个秦兵报告,只有两小袋粟米。姬县尉看着屈辞一家人的样子,满意地踱步出去。
站在外面,又抬头扫视一圈破房子,又瞪着屈辞冷笑:“算甚鸟,没几粒粟米,哼,楚国没了,你就是只猪。”
屈辞瞪着姬县尉。
姬县尉虎须一抖,对秦兵喊道:“来呀,把那小子拉出来,服役。”
屈辞一惊,又来了,举手说道:“不能啊,真的才十三不到十七。”
姬县尉满脸流汗,大喝道:“那样大了早十七了,要逃役啊?”
几个秦兵过去扯屈兴出来,屈兴惊慌地看着父亲。
田夫人追出来,满脸惊恐,喊着:“只有十三啊。”
屈辞看一眼秦兵,又看看田夫人和屈兴,只好低头拱手:“姬将军,真的只有十三,有十五也让他去了太小了,小民把家里所有粟米都交公,好吧。”
姬县尉一抹脸上的汗哈哈一笑,“哦,知行礼了?南边打仗正缺粮,有余粮啊,拉走”,一甩汗雨满天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