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苑玉熙宫外。
漫天鹅毛大雪,太液池犹如玉带,冰封后盖上了一层软绵绵的雪被子。
玉河桥横跨太液池,往东通往紫禁城。
严绍庭和张居正已经在雪中撑着伞,走到了玉河桥上。
这是往来玉熙宫和紫禁城的重要通道,即便是这个时候也有众多的内廷小太监冒着风雪铲除积雪。
“人都说瑞雪兆丰年,可这雪若是再下下去,恐怕开了春就是灾年了。”
积雪太厚,开春回暖融化,就会形成水患。
张居正说着话,目光掠过桥面北侧的琼华岛,落在了严绍庭的脸上。
严绍庭不置可否的笑笑:“阁老此次东南之行,乃领皇命,所行皇差,增产丝绸行销海外一事,地方自不敢推辞。”
张居正淡淡一笑。
他在说严家已经把控朝堂太久,闹得朝野祸事连连。严家的这位大少爷却很肯定,严家不会在他南下东南南直隶、浙江两地时,暗中出手捣乱。
似是有些驴头不对马嘴啊。
张居正想想,摇了摇头:“只是今日润物在圣前所说,要与外商提高丝绸售价一事,恐怕还要好生操办才行。”
这世上没有人是傻子。
西洋诸国,乃至于是欧逻巴诸国的商人,很清楚大明的丝绸价格是多少。
严绍庭却是转口问道:“您以为,此去东南改浙江五万亩稻田为桑田,南直隶十五万亩棉田为桑田,届时操办是否会顺当?”
说到这话时,严绍庭的目光带着几分审视,深邃的盯着张居正。
张居正比之严绍庭,要大上二十来岁,算起来是差了整整一辈的。
但此刻,张居正却觉得眼前这位年轻人,竟然让自己生出乃是同辈人的感觉来。
他开口道:“有皇命旗牌,南直隶、浙江两省难道还敢抗命?”
说罢,张居正亦是盯着严绍庭:“再者说,如今胡宗宪便是浙直总督,又有南直隶的赵贞吉、浙江的郑泌昌督办两省事务,地方上的官府想来是不敢掣肘的。”
说着话,张居正幽幽的瞥了严绍庭一眼。
既然你严大少说严党不会在这件事上扯后腿,那胡宗宪和郑泌昌都是你严党的人,肯定是不会暗中做手脚的。
至于南直隶的赵贞吉,那也算是个做事的人,自不会违抗皇命。
严绍庭却是呵呵一笑。
很显然,这位大明朝有数的老帅哥,还没有听明白自己的意思。
严绍庭只好开口道:“下官的意思,其实并非地方官府,而是那二十万亩,尤其是南直隶十五万亩棉田背后的主家。”
不等张居正开口,严绍庭便已经是再次开口出声。
“南直隶十五万亩的棉田,大多都在苏州、常州、松江三府境内,尤以苏、松两府最甚。若是此地棉户不愿更棉为桑,阁老又要如何处置?若是这里面,再爆出些什么情弊,阁老又会如何应对?”
严绍庭默默的想了一下。
在松江府有着不下二十万亩田地的徐家,貌似就有小半的田地都是栽种棉花,纺织棉布的。
自己这一次没有阻止改稻为桑的事情再次出现,继而又在南直隶弄出改棉为桑,又力推张居正南下主持这件事情。
所为的,就是要让这位学生去真正的看清他那位老师的面目。
朝堂之上,当真只有严家是坏人?
他今天就是要在清流内部,埋下一个钉子,一個相互怀疑的种子。
严绍庭目光看向远处。
“阁老,我便送到此处了。东南一事,张阁但有差遣,在下必当竭尽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