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继续说道:“棉农今年提前种下棉苗,大抵就是为了等张阁老过来。到时候棉农们开出高价,张阁老敢答应吗?即便是答应了,钱粮从何处来?
就算是有足够的钱粮,棉农们若是依旧拖延改棉为桑,张阁老又会如何处置?
再者说,张阁老当真清楚,这些棉农都是为何敢这么做吗?”
赵贞吉一连串的询问,直接让张居正沉默了。
可是,赵贞吉却不打算停下来。
不把张居正难住,怎么让他放过自己,去找上头解决问题?
赵贞吉最后沉声说道:“而最为关键的,为何棉农敢这些做?张阁老若是在两府查出问题,又是否敢将其摆到台面上去?”
台面,是京师,是内阁,是皇帝面前。
张居正彻底沉默了。
这几日他不是没有察觉到一些问题,只是他不敢也不认为现在是查清这些问题的时候。
赵贞吉瞧着张居正的模样,心中已经是知道大概,不免轻叹一声。
“张阁老现在还觉得,自己能办成这件事情吗?”
……
“张太岳若不明白背后的原委,这件事必定是办不好的!”
北京城,严府主屋旁的书房里。
严绍庭对今日休沐,正在书桌前纸笔写字的严嵩说了一句。
书桌上,已是八旬的严嵩平日里走哪都是颤巍巍的,可是此刻手中纸笔却是纹丝不动。
他正在写着一首词。
是苏东坡的赤壁怀古那首词。
此刻,严嵩已经写到了遥想公瑾当年这句。
听到严绍庭开口说话,严嵩稍稍停下笔,小心的兜起笔锋,将手中那支值钱百两的湖笔放在一方五岳形制水晶笔架上。
“你是说,你爹他会暗中出手,阻拦张太岳办成这件差事?”
如果真是这样,严嵩自认为,或许该找儿子聊一聊东南的事情,万不可在这件事上插手。
严绍庭却是点头又摇了摇头:“父亲大抵会插手此事,但或许不是在苏州、松江两府,那边在朝中有不少清流,父亲插不进去手。”
严世蕃就算要插手这件事,也只会选在浙江。
严嵩听完亦是点了点头。
浙江有郑泌昌、何茂才在,整个浙东地方官府,也都是严党中人。严世蕃就算想要插手,坏了张居正的差事,也只会选在浙江。
老严头脸上露出笑容,抬头看向站在面前,已经做到了翰林院侍读的大孙子。
“那你说说,为何会觉得张太岳在清流无数的苏州、松江两府,是成不了事的。”
严绍庭轻笑一声:“正是因为两府牵连到朝中的清流太多,所以张居正势必办不成事。如果孙儿猜测无错的话,两府棉农这会儿已经将难题摆在他张居正面前了。
或是以不会种植桑树为由,亦或是朝中有风声提前下去,两府棉农提前种下麦苗。
可不论如何,张居正都要面对那数万棉农的抵抗。”
严嵩点头道:“苏州府、松江府当下局面,或许会如你所说的一样。但他张太岳却是钦差大臣,难道他就不能压下两地百姓?”
“除非他张居正能发狠。”
严绍庭淡淡一笑,反问道:“难道他张阁老,当真就敢做出苦一苦两府百姓的事情吗?”
严嵩面露思索,半响后开口道:“如果他当真办不成这事,你的意思是,届时便由我严家接手这件事去做?”
“此事万万不可!”
严绍庭当即开口,止住了老严头这個想法。
苏州、松江两府改棉为桑的事情,只能是由张居正去做。
也唯有张居正才能去做。
自己去做?
那岂不是有碍张阁老进步了。
他笑着说道:“不光不能接手这件事,我们还要出手帮张居正成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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