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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走得很急,甚至没等乐工们奏响离开的BGM,就气呼呼地回了昭阳殿。
皇后梁兰璧正在写信。
她没什么朋友了。入宫当了皇后,就更不太可能与外界有所接触,也就庾文君神通广大,仍能与她保持书信往来。
她非常珍惜这个能说知心话的朋友。
写信之前,梁兰璧再次阅读了下庾文君写来的信。
信中,庾文君提及了陈公出征前与她一起居家过日子的甜蜜生活,不乏闺阁描眉、月下漫步、踏青游玩等事情,甚至还提到了陈公用养蚕得到的丝线,为她和女儿各织了一件衣裳的事情。
信的最后,庾文君简略提及了陈公出征以后,音讯渺渺的事情,甚至还隐晦提到了年初他回许昌之时路过考城,在那待了一个多月。
那一个多月,他每天和另一个女人一起过夜,一起起床,一起用早饭。办公之时,两人眉目传情……
字不多,但谁都知道,这才是重点。
梁兰璧放下信,闭上眼睛思索了一会。
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小姐妹。
她和天子之间相处的模式,似乎也不是很贴合这种情况,毕竟是她单方面爱慕。再加上从小受到的教育,即便不爱,也要强迫自己去爱,因为那是自己的丈夫。
所以,她需要设身处地,把自己代入庾文君的位置,这样能更好地给出建议。
但想着想着,梁兰璧就有些脸红,因为当邵勋把采摘的野花别在她鬓间时,她竟然有些脸红。
当邵勋说着女儿的趣事时,她心中竟然流淌着温馨。
当邵勋指着月亮对她说情话时,她心跳有些加速。
不,这是不对的!
梁兰璧睁开眼睛,愣愣地看着窗外的梅花。
孤芳自赏,却又形单影只。
她感到有些惆怅,更有些失落。
一场风雪扑来,梅花摇摇晃晃,飘落雪中,零落成泥。
她又把自己代入了梅花的境地,只感觉寒风刺骨、分外忧伤。
这個世间,她感受不到一丝温暖,有的只是恶意。
外间响起了脚步声,以及宫人内侍的行礼声。
梁兰璧猛然惊醒,立刻收拾心情,起身来到殿室门口恭迎。
司马炽一看皇后那样子,就很不高兴,斥道:“邵勋是要我死,可我还没死呢,你就哭丧着一副脸,给谁看呢?”
梁兰璧惊慌失措,喃喃道:“陛下,妾——”
“够了!”司马炽怒道:“若非看你还有点用处,朕早送你去金墉城了。”
梁兰璧脸一白,低下头,神色哀伤。
司马炽挥了挥手,斥退宫人内侍,然后看着梁兰璧,说道:“朕现在被逆贼盯得很紧,你明日出宫礼佛一趟。”
梁兰璧抬起头来,不明所以。
“就只是礼佛。”司马炽不耐烦地说道:“接下来数月,多礼佛几次,直到人们习以为常为止。”
梁兰璧漂亮的眼睛瞬间睁大,隐有恐惧之色。
“蠢!蠢!蠢!”司马炽看见皇后那样子,气得一把将她推倒在地,怒道:“群臣请邵勋进位梁公,你道何意?”
梁兰璧摔在地上,却没什么惊讶。难道,这一步不是早晚要来么?
邵勋打了胜仗,兴许还能宽容些,让他们帝后二人体面一点。
若他打了败仗,就无法那么大度、那么宽容了,因为他没那个底气。
不过,她也能理解夫君的忧虑。
外间有种荒谬的传闻:邵勋是曹孟德转世。
而梁就是魏。战国时,魏惠王迁都于大梁,从此以后百余年,魏国也被称为梁国,《孟子》中就有《梁惠王》篇。
曹孟德开创前魏之基,邵勋又要进位梁公,都于大梁,难免不让人引起联想。
“此事断无商量之余地。”司马炽嫌弃地看了眼皇后,道:“明日你就自请出宫,先去愍怀太子浮屠。过些时日,去城外的寺庙。多去几次,自然点,别惹人怀疑。”
“陛下!”梁兰璧急忙起身,哀求道:“陛下万勿操切。陈公连战连胜,底气十足,他真不至于拿你我夫妻如何。况且,陈公为人和善,心胸宽广,不是那凶残暴虐之人,陛下万勿轻举妄动。”
“住口!”见到梁兰璧居然说邵勋的好话,司马炽心中愈发不爽利,斥道:“你怎知邵勋是什么人?许思祖(许遐)已死在蓝田,伱觉得是谁让他死的?无知妇人,你落到邵勋手上,也就是一杯金屑酒的事情。”
说完,转身离去。
他知道,皇后性情软弱、忍气吞声,必然不敢违逆他的意思。
当然,在执行最终计划之前,他还有很多事要做,比如册封慕容鲜卑、拓跋鲜卑、段部鲜卑首领,增其食封。
但他现在没有能够完全信任的人,这却有些难办,唉。
天子一脸烦躁地离去后,梁兰璧茫然起身。
偌大的殿室,空空荡荡,没有一个人关心她,真的很难熬。
她跌跌撞撞来到案前,取出庾文君的信,静静读着。
把自己代入进去,或许还能得到一丝慰藉、几许温暖,让她不至于崩溃,坚持不下去。
恍惚之中,她仿佛看到邵勋敏捷地爬上树,摘了一大串桑葚,献宝似地递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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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西北数百里外的平阳,另外一位天子正在与心腹重臣们议事。
晋王、相国、大单于刘粲也在座。
他偷偷看了眼父亲,发现他脸上气色有所好转,既有些安心,也有些隐隐的失望,非常矛盾的心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