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间屋子很大,有前堂还有小小的隔间,最里面是睡人的木炕。
炕上铺着平整的木板,不添炕的时候还能当床,冬暖夏凉。
她特别喜欢,头一晚大半宿没睡着。
但这间屋子,让她十分不舍。
她其实不怎么念旧。
但忽然清清楚楚的从梦中醒来,庇护她多年的老土房子,孩子他爹用稀泥抹过的墙皮,泛着陈旧的黄,让她的心里也跟着恓惶不已。
这种想要流泪的感觉,虽然难过,但她其实很喜欢。
两辈子了,宋春雪发现,泪意在胸膛发酵的感觉,其实比高兴过后的空荡更让人踏实,苦中带甜。
就跟煮了的老茶,初初尝来很苦,苦到舌头不愿接受,但咽下去之后,嘴里的余味是香甜的。
若是一开始用冰糖来遮掩,反而觉得察觉不到。
前世,她听老人常说起恓惶这个词,她自己也时常会独自念起,总觉得自己可怜不已。
如今她不这么觉得,这世间之人,哪个不可怜?
她很喜欢一个人哭,哭过之后感觉很舒坦。
但今日,她哭不出来。
“呼。”她长吐了一口气。
还是这样躺着舒坦,外面的春风温暖绵软,这屋子也没那么冷了。
“不起来打坐,唉声叹气作甚,被人欺负了心里不痛快?”
师兄的话忽然自头顶响起,宋春雪一骨碌坐了起来。
她面带笑容,“不痛快什么,我早就忘了,是老四跟你说的?”
“嗯,我是想问,你那些地,五日之内能种完吗?”
宋春雪不解,“师兄要帮我种?”
“嗯,五日后我要去县里,想着你那么多东西,多个人多份力,我顺道能帮上忙。”道长甩了甩拂尘,“我也会种地,不如明日借来别人家的毛驴,我们俩一起种快一些。”
宋春雪受宠若惊。
“师兄你不用这么帮我,你已经帮了我太多……”
“我若是提前走了,那些人贼心不死又来翻墙怎么办?”道长温声道,“就按我说的办,早点种完早点走,你该不会是舍不得离开这地方吧?”
宋春雪利索的下地穿鞋,“怎么会,我跑还来不及,你不知道我买的新院子有多好。”
“既然师兄这么说了,我这就去收拾,将种子拿出来,三十多亩地,我们俩种,早晚一起种总能种完,我还得想想借谁家的驴好。”
庄稼人种地,一般都是早上种,下午让牲口歇一歇。
不然,一整天都种地,毛驴会撂挑子。
道长跟在她身后,“那我需要做什么?”
宋春雪在院子里停下,转头看向道长。
有个人帮忙,真好。
“师兄若是闲着无聊,可以帮我将仓房的粮食搬出来些,明日让小柳替我搬到县里去,总不能让他在家里等五日。”
道长点头,他将拂尘放在北屋的台子上。
“好,你也快去忙吧。”
看着师兄毫不犹豫的打开仓房去搬东西,宋春雪心想,她何德何能啊,上天给她这么好的师兄。
她一定不能让师兄失望。
想要借驴,最好是去欠了自家人情的人家去,以后大家都不会惦记着这份人情。
她先去了赵玉芳家。
这回赵玉芳很干脆,说明日就可以来她家拉毛驴,借两三个上午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