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濠州和汝阴走了一些日子,大大小小累积的案件有三十多桩。赵正连着看了两天状纸和卷宗,终于在第二日酉时末,将所有案件梳理清楚。
“来人,把张师爷叫来。”赵正站起身,抻了抻胳膊,蹬了蹬腿,活动了会儿筋骨,让人去叫张少安。
张少安萎靡不振的走进正堂,都没给赵正见礼,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赵正看着他,伸出脚,踢了踢他的小腿,说道:“看看你这样子,孩子没了咱们努力找,你每天半死不活的,要干什么?”
“大人,我心里苦啊!”张少安说着又开始哭。赵正本就心里烦乱,看见张少安这样更麻烦了,瞪了他一眼,说了句“不争气的东西”,就出了府衙。
穿过中心街的时候,搜身的太监们还在,一个太监拦住赵正,伸出手,说着就要摸到他的衣服,他将腰牌亮出,那太监立马换了副嘴脸,赔礼道:“小的有眼无珠,不认识府尹大人,请大人恕罪。”
“无妨,公公们初到徽州府,缘何不来府衙相见,也好给赵某机会,招待一二。”赵正收回腰牌,问那小太监。
“奴才不知,奴才们到哪儿,全听凭宝侍监和星侍监吩咐,不敢私自行动。”那小太监有些烦,但是也不敢得罪赵正。赵正在宫内素有响名,大家都说他办案无情、六亲不认。
“宝侍监和星侍监?敢问这二位是哪个宫的首领大监?赵某还未听过大名。”赵正继续问道。
“阳和宫。”那小太监说完,又过来一个人,向赵正作揖后,忙去抓了。赵正站在原地,看了看,发现他们只是搜身,不伤人,就没多管。
穿过中央大街,又过了两条巷子,赵正在一座青砖灰瓦的院落前停下。他缓步走上前,轻拍门栓,小侧门打开,探出一个光秃秃的脑袋,那脑袋看清赵正的脸后,立马缩了回去。大门打开,一个低个、秃头、略显肥胖的中年男人出现,对着赵正叫了声:“老爷。”
“赵三,大白天的,你锁什么门?”赵正迈进大门,边往里走,边问赵三。
“老太太吩咐的,她不知听谁说,街面上不太平,让小的日夜锁着门。”赵三回答。
“母亲最近好吗?”赵正向赵三打听母亲的近况。六年前,胞弟杀人在逃,赵正查清案子后,将人缉捕归案,并亲自下令斩了他,赵母再没和他说过一句话,他解释无数回,赵母一概不听,一口咬定是他害死了他弟弟。
“挺好,每顿饭能进一碗白米粥,前几天心情好,还吃了一碟子红烧肉。”赵三边走边说。
“大龙告诉你了吧,给小院送菜的事儿?”
“告诉了,也已经连续送了两日,老爷放心。”
“行,吩咐厨房烧几桶热水,我回屋洗个澡解解乏,如果没什么事儿,你就先下去吧。”赵三连连应声后,小跑着去了厨房。
赵正本来想去拜见母亲,告诉她乌珠的事儿,刚迈出两步路,想起母亲憎恶自己的嘴脸,有些害怕,立即收回了脚,向自己房里走去。回屋后,脱下外衣坐了片刻,赵三便带着几个人,提着热水来了,他将洗澡水兑好,又在旁边留了一桶热的,关上门出去了。
赵正躺在浴桶里,闭着眼,想起六年前斩杀胞弟的事。
赵家原本有三个儿子,赵正排行老二,兄长在十一岁时得了怪病,突然过世,父母悲痛欲绝,想再生一个孩子转移注意力,后来便有了幼弟。这个幼弟自小被赵母骄纵,在家里,连赵父都说不得,在外边,到处欺负人,每与人有冲突,赵母都要责怪别人,久而久之,养成了为所欲为的性子,成日和几个地痞流氓混在一起。
六年前,胞弟伙同几个混混玷污了一个女子,逃跑时,那女子挣扎着抱住了他的腿,他情急之下,蹬住女子的脖子,将人踩死,后逃到了邻县。女子的家人报官,赵正查案后,将凶犯缉捕归案,调查发现,是胞弟将女子杀害。赵母成日里哭哭啼啼,希望赵正网开一面,赵正解释说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不能徇私,不然以后自己没法做个好官。
赵母闹了几天,后又一根绳子挂在梁上,差点将自己吊死。赵正为了躲着她,好几日不回家,为给百姓一个交待,含着泪,下令斩了胞弟。当日,赵母便放出话,不认他这个儿子,并独自搬到了后院,单开了侧门进出。他去跪也跪了,求也求了,赵母要么一言不发,要么将他骂个狗血淋头。
三年前,张少安的母亲带着落第的张少安来访,赵母让人将张少安带给赵正,赵正简单问了几句,也为了讨好母亲,让张少安留在身边,给了个师爷的职位,做一些整理案卷的工作。三年来,张少安仗着自己,排挤同侪、假公济私、不求上进、吃喝嫖赌,赵正几次欲将其革职,想到母亲,便忍了下来。他无奈安慰自己,就当是孝顺母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