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少人在他的招呼下,稀里糊涂上车。
桑泊年虽然动作比别人慢半拍,站在楼梯下,有些欣赏地点点头,冲众人摆摆手。
汽车象怪兽,嗯,嗯嗯……呻唤着,然后,拐弯冲了出去。
夕阳点点,江风拂面,穿着旗袍、围着大长白色纱巾,手拎一只桔黄皮箱的江惠,沿着江边崎岖小路,慢慢走着,波光鳞鳞的江面,千帆万点,突突突……机帆船急匆匆翻着浪花之帘,向前突进,江岸一片繁忙,永不停歇的码头,装卸货物。蝼蚁一样忙碌的人们,象骆驼驮着货物,一步三叹,从长长的梯子上,艰难驮着货物向前,江惠就象一条自在游曳的鱼,在人们不经意眼光下,走得惬意,城东城西张网以待,整个中上午,警察局就象疯了,不休不食,直折腾到太阳西坠,日时耗尽了人们的热情,这些人紧锣密鼓折腾,连耗子洞那样不能藏人,或者说根本藏不住的地方,都用刺刀戳挑一下,真是鸡犬不宁,然而,一切都是徒劳的,江惠既没有他们想得那么聪明绝顶,也没有笨到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而是找个最不起眼的地方,洗漱干净,象条狗,蜷缩在那儿,美美地睡上一觉,直到日落西山,晚风乍起,这才踩着夕阳的惬意,走在不规整的青石板路上,是那样想舒展自己,她笑了,笑得恬淡,笑得唯美,警察是草包,高孝山就是卖草包的。
可怜的警察,一个个垂头丧气,或酒热耳酣,或恹恹欲睡,或象泄了气的皮球。
曹修德又在骂娘,粗粗的,糙糙的,甚至掺着沙石地骂,听得人直皱眉头,他在骂谁,天知道?差不多隔三差五就骂上一回,通常骂人之前,要喝点酒,酒壮怂人胆,他的骂声,隔着砖墙,能砸在江里,江面上船来船往,江面玫丽,一江晚霞一江影,流动的震颤,水声的呜咽,象熊瞎子不小心掉在幽深的窄小的空洞里,闷声从下往上窜。
曹修德年界五十,他老了,头发象霜染似,黑白参半,一脸褶子,象老树皮裂裂巴巴,他吞惯了江风,喜欢它的咸腥,但他不服老,他想改“漕”帮为“曹”帮,终没有能够形成,别看只有这半个字之差,这意义则完全不同,受到帮里那帮有点资历老不死的强烈抵制,那些大清的遗老遗少,资格层层叠叠,有些比他还老,历代享受浩荡皇恩,世袭制,虽说大清没了,但大清遗产遗风还在,他想在有生之年,把自己风里浪里闯荡半生的体钵交到儿子手上,看来有些困难,一个是儿子没兴趣,或者说志向不在于此,二一个没这个能耐,恐很难服众,这让他深感沮丧,漕帮已入末流,他个人力量,恐怕不足以支撑这样吃水饭的天,眼下日本人势盛,他的船舶,处于利益考虑,替日本人运炭、运烟、运送战略物资,被人骂作汉奸,他听了,摇头笑笑,漕帮虽比不上湖河帮财大气粗,但占据龙泽县半壁水上江山,那么多人,跟着他,要饭吃,要钱花,他不走这条“之”子路,就只有解散漕帮这一条路,这是他和许多人不愿意看到的结果。他虽厚颜无耻,但他能震住这样一大帮鱼龙混杂的人,换了旁人,恐怕要翻船。
“行啦,行啦,骂到这会儿,没有人吱声,见好就收吧,看我把你惯的!”祁凤山走进来,祁属于“行”字辈,是目前健在的漕帮里最大的辈份。
曹修德虽象根钉子,改头换面,从无缝木板上硬生生在外力作用下,揳进去,由于物质本能的不同,很难融为一体,自从他双脚踏进漕帮,就一直受到各种挑衅,就算他能舍下脸来,改名换姓,行数典忘祖之举,从骨髓到灵魂,他还是姓他的沈姓,还是他的本性,风流倜傥的袁二公子,虽然凭着自己的喜好,把他扶上马,并没有送他一程,可后来的路要怎么走,要看他自己的造化,一切依然是他自己的事,在这个世界上,无论别人和你关系怎样铁,除却热闹,你永远是独立特行者。但他只是“亚”字辈,还算不上德高望重。 </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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