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烂的路。”望着坑坑包包的古直道,王从训甩着鞭子,嗤笑道:“李茂贞这帮人连路都不想修,可见其困难至极,还敢造反?”
“可不敢大意。”圣人望着河水对岸,沉声道:“过河五十里就是岐阳县,应有乱军盘踞。”
“你!”
王从训马鞭一指:“王绍戎,带着你的人渡河斥候,捕杀岐、邠两镇的哨马。我军一万一千余人,侦查范围当在三十里之外,如有敌军趁我渡河而击,烧起山火。”
“如无,从速来报。”
“喏!”被称作王绍戎的武夫抱拳领命。
英武军大队则在原地盘坐休息,进食喝水,以应对接下来可能爆发在河对岸的战斗。军官们走来走去,让匹夫们吃完干粮将放在车上的兵甲赶紧穿佩好。
圣人在旁边听着,默默记住——遇到河水不可贸渡,须先遣斥候过河确认对面状况,防止被渡河而击。
那个画面连李晔这个外行都能想象,管你多能打的部队,别挣扎了,等死吧!
这边。
龙捷军使刘仙缘也大声喝骂,组织骑士观察水深,从浅滩处分批有序过河。遇到动作慢的军士,当头就是两刀背。
“为何骑卒先过河?”圣人拍了拍王从训,小声询问道。
“是为掩护步军大队。”王从训解释道:“骑卒过河快,上岸后可迅速扩散,拉网驱赶捕杀敌军游奕使麾下的斥候。若有敌军列阵而来,看到骑卒也就会停下,整理队伍迎战。”
李晔点了点头,又学到一招。
这些看似很简单的常识,李晔自问单独领军指挥不一定会考虑到。
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如是而已。
看着大队骑卒铺天盖地的按马涉水,河面水花迸溅,李晔莫名其妙有点激动。那是一种混着刺激、兴奋、好奇、残暴的种种复合感觉,一种来自于动物的厮杀本能。
黄昏时分,十将王绍戎部下斥候陆续返回至这岸——在岐阳县发现大股敌军踪迹。
只不过守军不是岐人。
现在盘踞在此的是邠镇牙将武熊,城外筑有小军寨八座。
到底有兵多少,无法查证……
不过,王从训再三询问各路斥候的消息后,根据回报的车马、旗帜、军寨、烽烟数量反复对比,估计敌军大概在三千人至五千之间。
李晔想了想,与门下刘公的情报也对得上。
自称留后的李继侃被牙将所杀,李茂贞一路退保大震关。王行瑜拢共也就两万余兵马,他既然要追杀李茂贞父子,就不可能在这留下太多人。
十将王绍戎重点说道:“邠师据岐阳已久,百姓无耕稼,男女饿倚墙壁间,邠师日杀数百。城外有石舂巨磨十余座,生纳人于碎之,合骨而食。可一战而下!”
“哈哈!”王从训大笑,道:“邠师饥饿至斯,如何与我英武军饱食健儿为敌?”
于是英武军大队开始分批渡河,黄昏时分在对岸下营。
不能再进了。
再往前走城中那群吃人魔头就会出而攻。
要取胜,就得休息一晚。
李晔没想到素来跋扈大胆的王从训打仗如此谨慎,大概这就是进入战斗状态的样子吧。
心有猛虎,细嗅蔷薇。
因为可能会存在被敌军劫营的情况,王从训领着亲兵监工军士筑营。这种野战营地可不敢让民夫修,军士们也清楚这是保命的退路,故而也很卖力,一直修到深夜才基本完工。
晚饭是唐代广泛流行的醋饼。
由于此行过河的万余人都是步骑甲士战兵,故而除了一人发了三个醋饼,还给了充足的酱菜、炒米、肉干、猪油。
谓之曰:饱食。
圣人在营地里逛了一圈,军士默默进食,鲜有人说话,气氛压抑得紧。盖因王从训发下禁令:不得奔跑,不得喧哗,不得举火,吃完就睡觉。
李晔本来还想像那些小说里写的那样,搞搞篝火晚会,讲讲话鼓舞士气啥的,想了想,还是算了吧。
他的晚餐也很简单。
同样的醋饼、酱菜、肉干、炒米,只是没习惯抹猪油。醋饼的味道还行,酸酸的,脆脆的。风干可以保存一个多月,要是冬天还能保质更久。
王从训还给他搞来了羊肉汤。
本想和军士同甘共苦,但是一想想觉得没必要。
吃吃醋饼就够苦了,啥都和下面一样反而惹得军士小瞧天子。
吃完就睡咯。
他这个名义上的主帅实际上也在严格遵守着小王的军令,只不过他拒绝单独睡觉,偷偷要求小王开完会来跟自己抵足而眠。
害怕呀。
万一军乱或是被敌人劫营……
虽然随行的杜绿衣等中郎将麾下的数百宫禁宿卫看起来有模有样的,在帐篷外轮流值夜……
还有小王有安全感!
夜间,李晔迷迷糊糊听到小王几次穿衣起身。
又有斥候来报,岐阳武熊部派出大队哨骑在营地不远处游荡、观察、骚扰英武军,与王绍戎部斥候爆发数次小规模交手。
王从训找来侍卫亲军义从都十将曹维,让他挑选了数十名骑射水平高的家族子弟协助王绍戎部驱逐敌军游骑,以免干扰军心。
做完这件事,刚闭眼了一会,他又一骨碌爬起来,把几个原天威军的心腹喊来开会。李晔被吵醒,听着他们在外帐叫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