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让能犹自坚持:“陛下……”
“不去。”圣人态度决绝,幽幽一叹:“至德收长安,有司逮受伪官者千余人,使其免冠去衣,跪于朝堂下,令忏悔。朱泚窃据长安,亦多附之者。巢乱,东西两京群臣出迎……古来鼠首两端的人太多太多,他们都只习惯锦上添花,我也不愿再做这等无谓的示恩来取悦人心。等收拾了韩建逆臣,平定关中,那些人自然就清楚该如何选择了。”
杜让能无言退出。
“朝官、中官,一个个都不令人省心。”李晔有些疲惫,喝了一杯水。
对于宦官专权,他不禁有了深层次的思考。
历史上,唐朝皇帝有多次彻底解决宦官专权顽疾的机会。但为何屡次死灰复燃?鱼朝恩之死,宦官不复典兵。结果代宗逃难竟无处可去。德宗继位后厌恶宦官,对其严加管教,委任来自李光弼幕府的白志贞统领禁军。然泾师之难,上累呼六军,无一至者。
唐代宦官的持续专权,是官僚无能和武人不可信的一种体现。不是皇帝不愿意解决,而是找不到替代品,没那多雄厚的资本经得起折腾。固然有郭子仪、李晟、陆贽、李泌这样忠孝节义的儒臣武夫,但更多的……皇帝个人和江山社稷都很难靠得住。
不然西门重遂这类恶奴能作威作福?
仁义礼智信之人是少数,所以才需要长期提倡。
午时,杜让能令属官通告群臣:
华州进奏院谋不轨,已伏诛。查获部分朝臣、中官与韩建往来的信件,枢密使只逮捕涉事逆党,无关他人。随后到监狱慰问了被关押的大臣,言待洗清嫌疑,自会释放。之后又发下财货,令群臣勿要惊恐,各守本分。
一场风波似乎就此消弭。
未时,南衙北司各机要官僚接到枢密使通知,陆续入宫议事。
飞龙使、庄宅使、御衣膳食使、国宝使、宫苑监察使、两军中尉等北司高级中官面色木讷,一声不吭。他们已经知道西门重遂以搜捕奸细家贼的名义,在内朝大肆杀戮,拷打女御、中官的事情,还连带着揪出宣徽使仇志宁、丰德使张彦弘想夺权西门重遂的密谋。
上午的时候二人便已被围杀。
这让北司高层心里都有些兔死狐悲的感愤。
田令孜、杨复恭、西门重遂,这些年北司的当家人一个比一个残暴,北司上下也越来越不团结了,都想着控制皇帝,自操大权。
大佬们沉默不语,比他们低级的中官更不敢就此事发表意见。但看他们的脸色,肯定是极其不满的。即便平日与仇志宁、张彦弘有仇的,在这件事上也绝对不会站西门重遂。
西门重遂也感受得到。
但他有思想准备。欲戴王冠,必承其重。一旦掌握了大权,就要时刻保持被人夺走的警惕,从李辅国、程元振、鱼朝恩到王守澄、仇士良,再到这些年,谁不是这么过来的。
说白了,大家都是中官,谁比谁贵贱多少呢,谁又甘为人后呢。他杨复恭能赶田令孜,你西门重遂能掀了杨复恭,咱们某一个就不能拉你下马?
李晔是最后一个进入麟德殿的。
在殿外站岗的王从训等中郎将见到他,纷纷高叫“圣人来了”,声音之大,里间诸中官听得一清二楚。西门重遂皱了皱眉,朝殿门看去。
一身蓝色常服的圣人目不斜视,走进来直接在蒲团上默默跪定,然后就盯着地板出神。
他深居简出,权势低微,不能与诸头目中官相比,然而昨晚悍然派兵屠戮华州进奏院一事传出后,此时此刻已无任何中官敢轻视他。十数道目光迅速投来,一刻不停地观察着他。
西门重遂打破沉默,开门见山道:“华州进奏院行不轨,圣人昨夜遣李彦真领上宸军至官邸,全数杀之。宣徽使、丰德使谋不轨,欲夺圣人,业已杀之。另在进奏院查获信件若干,南衙北司出了向藩镇通风报信的家贼。我已找出来了一些杀掉,还有一些关在掖庭和监狱。”
“此刻召集公等,便是想听听各位有何建议。”
谁料众人一句话不说,气氛诡异得紧。
西门重遂也就只当都没意见,又道:“还有韩建这厮!面善心毒,在京师安插奸细,又在朝堂收买耳目,打探我等行踪虚实。其心可诛!俺带兵灭了他,他还想活着吗?我意已决,明日便尽出六师东望潼华!” </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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