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渐深。
李广祖孙一同将太子等人送至门外,刘据摆了摆手,与李良娣上了马车,往太子宫行去。
车舆中,李珆怀抱着婴孩,襁褓里的小人儿已熟睡,她轻声轻语,跟刘据说些先前后宅里的趣事。
说着说着。
李良娣收了笑容,语带担忧道:“离府时,母亲跟我说,让我劝一劝殿下,莫要跟陛下闹矛盾……”
朝堂上的事情,寻常百姓家不知晓,却很难瞒得过达官显贵们,尤其像李氏这类外戚。
他们劝谏,也并非越俎代庖。
在大汉朝这是有现实依据、也是很正常的,外戚与依存的皇室男丁,往往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岂止是李氏。
恐怕要不了多久,远在鲁国的史氏、凉州的史恭,都会相继来信。
刘据能理解,不过该做的他还是要做,“我跟父皇闹别扭,还有缓和的余地,总比舅舅跟父皇闹好。”
卫青跟皇帝闹。
以前不需要缓和的余地,因为在卫青屡战屡胜的状况下,皇帝能包容、无视一切。
现如今。
皇帝和卫青没有缓和的余地,皆因现实状况里,皇帝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司马大将军之间,已经没有丝毫缓冲余地……
要碰,就是硬碰硬。
随着刘据的话音落下,车舆里陷入了短暂安静,在李府里,跟李广祖孙不方便说的话,刘据跟李良娣说了。
然后她沉默了。
过了会儿,李良娣一边轻拍襁褓,一边低声道:“既然是为了舅舅,殿下出面也没什么。”
“可出面的次数多了,也不是事儿,再有分歧,殿下何不私下里,跟陛下开诚布公谈一谈,终归是亲父子。”
“总比在朝堂上起冲突好些?”
“不。”她刚说完,刘据便摇了摇头,神情平淡地回了一个字。
李良娣脸色一怔,手上拍打的动作都顿住了些许,他以为夫君是固执、是在赌气,正要再劝……
“你不懂。”
岂料刘据主动替她解惑道:“有些事能私下跟父皇点明,但有些父皇装作看不见的事情,只能朝堂上讲。”
说到这儿。
刘据向后靠去,抬手捏了捏眉心,“你以为父皇不知道朝廷的种种弊病?精锐兵源丧失过多,他不知道?”
“元鼎三年攻打东越国时,父皇让李敢、韩说率领囚徒出战,伐国不用兵,却用囚徒……”
“那时节我尚且不知为何,也未多想,近些日子朝政处理的多了,方知状况严峻!”
“打了几十年仗,文景两帝积累的府库打完了,可打仗只用钱,不用人?”
李良娣姣好的面容有些发蒙,首次听到此类秘闻,让她一时无言。
“呼——”
刘据吐出一口浊气,“这些事我知道,父皇知道,朝中公卿也知道,可知道归知道,谁来说?”
以丞相石庆的性子,多半早就跟皇帝私下说过,可皇帝明知的事情何须你提醒?
我明知的事情却装作不知,你提醒还有用吗?
没用。
既如此,只能刘据这个太子,在朝堂上公开点破,期望皇帝能迫于压力,先缓一缓。
没说不让你打仗,可你急什么?
很可惜。
皇帝不仅不吃这一套,还反手给刘据上了一课……
“父皇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清楚,只是他不在乎,以为什么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
车厢外木轮咯吱咯吱作响,车厢内却安静的出奇。
过了一阵。
李良娣方才面带忌色道:“长此以往,陛下岂不成了……自大之君?”
她心里想的本是一个更贴切、更放肆,却大不敬的词语,只是话到嘴边,换成了一个‘自大’。
“明知不可为,强力为之,将来……”李良娣望向自己夫君,忧虑重新布满脸颊,她压低声音道:
“将来,不就是给殿下留一个烂摊子?”
嗯。
刘据视线瞅向她,先是给了一个肯定的眼神,表示你猜对了,随后,刘据摩挲着下巴,朝李良娣纳闷道:
“其实我一直有个猜测,你说,是不是你男人我太优秀了,给皇帝脸了?”
李良娣:“?” </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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