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林一如既往的潮湿。
罗兰光着脚,从床上下来。
奶油色的雾气氤氲进室内,潮的让人睡不好觉。
屋外不是一座寂静无声的死林,里面时常爆发出一些动物的吼声或飞奔的蹄声。鸟儿常来捣蛋,衔着多脚的虫子扔在他枕头上——
我…
有多久没去林子里看看了?
罗兰脚趾抓了抓地板,按着窗沿,跃跃欲试。
他偷偷从屋里翻了出去。
落在外面。
嫩草们挠着他的脚心。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焦糖混合巧克力的味道,这诱着他不断前进。
眼前是蒙蒙迷雾,隐约有涂了银霜的白树。
头顶没有月亮或太阳,四周翻滚的软雾挡住了光线的入侵:这里除了光线,一切都在发亮。
树,树枝,草和叶子。
他仿佛站在一个融化白银的模具里,蜿蜒闪亮的草路像一条流淌中的白川,搡着他向前。
树说:
‘向前走,罗兰。’
草说:
‘像我们一样摇晃,罗兰。’
那些雾通过风来移动,呼啸声是它们热烈奔放的吻。
‘来我怀里,罗兰。’
密林里种着群星,在脚下闪闪发亮。
慢吞吞的光时明时暗,将罗兰的脚掌打透,打成了水晶的模样,能看见血管和迈步间牵扯的筋。
窸窸窣窣的声音,是鹿在跳舞。
‘你要去哪,罗兰。’
‘你像火炬一样燃烧呢!’
琥珀色的眼睛成了这片白茫茫之所中唯一不同的颜色。
“唔——哈——!”
“看我!我找到火炬了!”
确实有谁在他身边说话。
在他侧面,在头顶上,那根镀了银霜的树枝上荡秋千。
小个子,小脸蛋,小手小脚。
‘她’浑身上下无一不小,可身段儿却匀称有致,搭配上用蛛丝缝穿好的树衣叶袍,颇像一颗被遗落在密林中的小珍珠。
她留着一头长长的绿发,蓬松柔软,在腰际用某种植物根打了个潦草的小结。
眼睛滴溜溜转,身体扭来扭去,后背生着四片薄薄的、透明的翅膀。
“我发现火炬啦!”
她巡视周围,把一只手卷成桶子,顶在嘴上大喊。
罗兰有些恍然,仿佛被什么无形的尖刺抵着大脑警告。
他下意识捏住尾指上的银戒转了一下——
不对。
不对劲…
我…
我在梦里。
他摸向腰间,那柄伊妮德给他的匕首不翼而飞。
再低头:
自己穿着白色的丝质睡袍,光着脚。
“你在熊熊燃烧!罗兰罗!”
头顶的小生物从树枝垂到叶子,晃晃悠悠,突地松开手,借着翅膀拍打,滑到他的头顶。
趴在他的黑发里。
“我叫罗兰,小小姐。”
“是嘛,罗兰兰。”
她的声音和身体一样,像孩子,稚嫩清脆。“我等你好久了都快睡——我数数…”
她在罗兰头顶盘膝坐下,用上手指和脚趾数数。
“睡了…睡了七**十觉了。”
“你可以到我手上来吗?这样很不方便。”罗兰索性找棵树坐下,伸出手。
很快,小小人就从他脑袋上跳下来了。
是个女孩。
新奇美妙的梦境,奇怪的小家伙。
一切都透着有趣。
“兰罗罗!你像火炬一样燃烧!”
白色的声浪在罗兰脑海中勾勒出她的形状,以及,最为突出的那双大眼睛。
“我该怎么称呼你…伊甸的使者?”
“伊甸?”
“使者?”
小东西歪了歪头,莫名其妙的,罗兰仿佛在她身上看见了自己的影子。
“或者,天使?”罗兰把手伸远些,以方便自己欠身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