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这就是我向你揭露神秘的原因。”
伊妮德很高兴罗兰如此敏锐:“第一次就能察觉到它的存在。”
“你是天生的仪式者。”
罗兰越听越不对劲,仿佛有一张纸遮挡在他和名为「真相」的中间。
就一张纸的厚度。
“抱歉女士,我不明白,我们现在到底在——”
“就是你想的地方。”
伊妮德放下茶杯,站起来的同时,也将罗兰拉了起来。
她把他拉到中心,然后,作怪般松开手,消失不见。
将没有拐杖的盲人少年孤零零丢在那里。
天空忽然下起了雪。
喷泉冻结后,他迎面撞上了吹来的风。
头顶出现了鹰啼,呼啸着划过一座座落雪的三角顶草房,把雪花吹在罗兰的脑袋上;
角蹄茁壮,高大的麋鹿从街头巷尾跑出来,绕着罗兰哒哒哒跳起舞;
有一只黑猫在房顶上昏昏欲睡,耷拉着脑袋,懒洋洋的,有一搭没一搭的拉手里那把琴。
太阳咕噜咕噜冒着气泡,灰狼敏捷又沉重的敲击着军鼓;
一颗颗蓝色的水珠飘荡在空气中,它们和乱琼碎玉手拉着手,一边在乐曲中欢唱,一边转着圈,和鹿们跳起踢踏舞。
‘这是独一无二的音乐!’
它们说。
‘仅仅用耳朵,是无法感受它全部的表达!’
它们叫。
‘罗兰!’
‘罗兰快来呀!’
它们唱。
‘瞠目结舌!’
‘震撼心灵!’
它们喊。
‘惊心动魄!’
‘就是这样!’
罗兰抚摸着鹿角,那些水和雪就在他的肌肤上蹦来蹦去,叽叽喳喳的;
一些讨人厌的捣蛋鬼,还十分无礼地爬上他的耳朵,朝着他耳朵眼坏心大喊:‘啊——’
然后又愉快地从他肩膀上滚下去,逃的老远。
罗兰抚摸到了鹿背上的翅膀。
柔软的羽毛。
这是另一个世界…
就在眼前。
“没错,我们就在你想象的地方,罗兰。”
伊妮德说:“梦里。”
…………
……
车轮嘎吱嘎吱。
离开小镇,马车变得颠簸起来。
罗兰就是在这时候被从梦中吵醒的。
他额角撞在了车窗上,怀里被伊妮德放了一块方方的靠垫,后背也是。
睡的很好。
“这个世界是双面的。白日,人类活动的世界被称为醒时世界,而夜晚则是由梦境接手。”
“它是表象世界之下的浊湖,编织着一众生灵的梦。”
“它对凡人来说只是一场睁眼就忘的生动画片,而对于不凡的生灵来说…”
“它能让我们更加近距离的接触某些力量,从而掌握、改变它…”
“梦境是底层规则与众生交织出的表象之下的存在,它理论上是无限的,一切事物都有可能在梦境中发生。每个人一生中至少有两次会进入梦境——”
“被分娩出来的时刻,以及…”
“死前的最后一梦。”
“‘我的目光透过表象世界,看到了表皮下的真实。’”
“——以上来自《通晓仪式》第一卷。”
“午安,罗兰·柯林斯。”
桌上的碟子消失了,油灯旁放着一个花篮:里面是一个个头顶铺满奶油和坚果碎的小蛋糕。
茶壶也换成了樱桃色,壶嘴上还挂着三两滴摇摇欲坠的葡萄汁。
马车摇摇晃晃。
这给了罗兰一些真实感。
他摸了摸脸,又抱着枕头开始发愣。
“据那群秃鹫统计,第一次入梦的人,几乎在醒来后都会摸脸。”
伊妮德小小开了个玩笑,拉开另一边窗户,露出无聊枯燥的景色:错乱生长的树与横七竖八的枝干。
这才是现实。
“我们回来了,罗兰。”
她说。
“刚才…”
“那是每个仪式者都能轻松做到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