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俭从山上下来。
年末官员走动,裴府门前可谓热闹,车马不息,便是连说亲的中人也比往日多了许多。
裴俭通通不见。
愈发在陛下面前博得个清廉的好名声。
除夕这日,整个巷子才算清静。天色将晚,下晌的雪已经停了,天顶露出璀璨星光,映着满地的白银,踩上去,咯吱作响。
像是整个世界,独独剩他一个。
世间什么最可怕?
从前裴俭会觉得失败最可怕,如今他知道,寂寞最可怕。尤其是忙碌过后的独处,心寻不到归处,安静反倒变成了煎熬。
他又想起那时念兮说要给自己庆生时的神情,专注地看着他,流光潋滟的眼睛里满是爱慕。
她给他准备了那样大的惊喜。
却被许宛歆一个笨拙的谎言伤害。
而他,竟眼盲心瞎到一直被蒙在鼓里。
他太自负。
忽视了一个女人的恶,有时候比男人更无孔不入,更叫人如鲠在喉。
对不起三个字,于他与念兮之间,太过轻飘,怎么说都像是没有诚意。
其实那日他看到了念兮眼底的泪。
重生回来,他几乎每次见她,都是笑盈盈的,充满快乐,即便是面对他时,她也是笑的时候居多。
但那日,在温府门口,他看到了她的眼泪。尽管她极力克制伤心,却难以压抑自己,他甚至看到她在微微发抖……
他伸在半空想要扶她的手最终落下,他没有资格去抚慰她。
只是心疼得像是被人生剜了一个大口子,加诸在她身上的每一分伤,便有十分反噬在他身上。
灯笼里跳跃的灯火在凄迷的夜色里,裴俭沉默地往回走。
太子曾提过多次,要赐座大宅邸给他,离皇宫更近,都被他婉拒了。哪里都不是家,哪里都没有她,大与小又有什么关系?
“表哥——”
石狮子旁,慢慢转出一个人影。
她该是等了多时,脸都冻得青白一片,却丝毫不损她的容颜,依旧孱弱而美丽。
她轻轻唤他,“表哥,我一直在等你。”
她扭头示意身后的侍女,将食盒拿给她,继而袅袅婷婷行到裴俭身前,“表哥,今日除夕,叫婉儿陪你守岁好不好?我先前做错了事,如今已经知道错了。你看,这是我特意做的大耐糕,我记得伯母在时,最爱给你做这个吃了。”
“我还带了酒,我们进去好不好?”
许宛歆之所以等在此处,是因为裴俭之前下令,不许她再迈进裴府一步。
她虽生气,却也正好合了她的心愿。
那回她太急迫,见到温念兮与表哥回了住处,便忙不迭地赶来,漏了馅。今日索性便剖开了心意,如此团圆佳节,她不信裴俭会铁石心肠至此。
裴俭低头看着她,浓长的睫毛覆在眼上,脸上一丝笑意也无,带着睥睨的冷淡,“你要跟我回家?”
许宛歆的脸红了,如上好的胭脂点在乳脂上,霎是动人。
她仰首,声音婉转缱绻,尽是绵绵不尽的情丝:
“我对表哥的心意,从来都不曾变过。我们定了亲,便该做一辈子的夫妻。我心里没有别人,完完全全只有一个你。表哥,请叫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