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子夜。
月黑风高。
羁押裴俭的监牢内,灯火沉沉。
裴俭向隅,侧卧于监房铺着的草席之上。虽是五月的天气,但地牢湿冷,他伤口未愈,眉头蹙着,躺得不算安稳。
渐渐地,监房外传来一阵脚步声。脚步声越来越近,最后停在门锁之前,须臾,伴随着一声开锁声音,有人跨入牢门,站在他身前。
裴俭挣开眼,慢慢回头,看了来人一眼,他并未起身,改成仰卧姿势,朝来人道,“身体抱恙,恕某失礼。”
陆闻笙的半张脸映了昏暗烛火,仿佛镀了一层浅浅融光,眉梢一点清雅胜殊冠绝,无论身处何地,他总是温文雅致。
然而那双匿在昏暗烛火阴面里的双眸,却不似往日干净,一明一暗,目光幽幽。
“你早预料到这一天?”
陆闻笙发问,声音沉沉。
裴俭扯出一个笑,望着侧窗外黑洞洞的天。他身形狼狈,也无往日俊朗之姿,却仍像是高坐庙堂,半点不见窘迫,只随意道:
“谁会想要牢狱之灾?”
“你明知户部账册上的何元是陷阱,却还是往里跳,一步一步,按照我预先设好的陷阱,直到被押进了大理寺。你究竟想做什么?”
聪明人的对话,很多时候都会省去迂回反复的试探。
裴俭没有否认,但也没有应答。
陆闻笙看得出来,他做这一切,没有给自己留退路。
“就那么想死?”
“能活就不想死。”
陆闻笙沉默了片刻,道,“有人不想你死。”
“她来求我,”他仔细盯着裴俭,不放过其面上的任何神情,“求我放过你。”
果然,裴俭额角跳动,不再漫不经心,变得认真起来。
“是吗?”
陆闻笙应是,“只要我保你不死,她愿意委身于我。”
裴俭呼吸变得粗浊,握紧双拳,手背几道青筋慢慢鼓胀,暴起。
他转头看向陆闻笙。
同样盯着他的每一分神情,冷清清道,“我知道为何她不喜欢你了。”
陆闻笙面色微变。
两个男人隔着距离,一个卧着,一个站立。
一个目光冰冷,一个目光审视。
“她从前很欣赏你。有成熟男子的魅力,何况,你还有一个可爱的孩子。”
“可惜啊~”裴俭轻笑着叹息,“你根本不懂她。”
比起他和周言礼,陆闻笙才是顾辞走后,最容易进入念兮眼里、心间的那个人。
但是他太市侩,什么都想算计,计较得失,可笑那时候他还因为陆闻笙嫉妒发狂,明明陆闻笙连自己也比不过。
陆闻笙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盯着他看。
“你为了构陷我,设计流言,可这也会牵连她的名声。你以为等风波过去,再予她无上风光,便可抵消伤害。你想要保全家族,不惜以她为因,你算计得太清了。”
裴俭的声音有些飘忽,像是说陆闻笙,又像是对自己,“感情啊,最需要真心了。”
简陋的牢房里,一时安静下来,落针可闻。
许久,陆闻笙清润的嗓音响起,他说,“你倒是懂她。”
裴俭用低不可闻的声音道,“可惜太迟了。”
“她的确来寻了我。”
陆闻笙展眉,微微一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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