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青寄没吭声,瞥了谢然一眼,把煮好的鸡蛋剥了壳放谢然碗里。
“这次是他开车送你过来的?”
见谢青寄默认,谢然识趣地不再多问。
下了一夜的雨终于停下,不少地方的地下室都被水淹,晴朗无云的天气日头高挂,根本看不出昨夜是那样疾风骤雨。
回程的路谢青寄没再让谢然开。
发动之前,副驾驶的谢然突然倾身,从口袋里掏出一枚穿了链子的硬币吊坠给谢青寄戴上,退开时在他嘴上亲了亲,轻声道:“以后别取下了。”
路虎缓缓驶出。
谢青寄的车开得很稳,路过加油站时发现谢然睡着了,他拿起放在后座的外套盖在谢然身上,俯身在他紧闭的双眼上亲了亲。这动作弄的谢然睁眼,睡眼朦胧间见眼前的人是谢青寄,当即放心地闭上眼,伸手拉住充满弟弟气息的外套,沉沉睡去。
三个小时的路程转瞬即逝,谢青寄甚至产生了希望这条路没有尽头的隐秘愿望。他把车停在巷口,和谢然并肩朝着家的方向走去,小手指时不时摩擦在一处,就在这时,谢青寄的脚步突然顿住,他看向前方,目光有些变了。
“怎么了?”谢然疑惑抬头,和谢文斌目光对上。
谢文斌站在几米开外的地方,也不知等了多久,看向谢青寄的眼神中带着浓重的愧疚,欲言又止地盯着谢青寄的额头。他走过来,看了眼谢青寄,又看了眼谢然,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岁。
“伤口还疼吗?爸……爸那天……”
谢青寄摇了摇头,止住了他即将脱口而出的歉意。
这话说得心不诚,已经过去好几天,他现在才来问,显然是一句不高明的尴尬开场。
谢文斌神情别扭地盯着谢青寄的衣扣,嘴角控制不住地抽动一下,那表情十分怪异,好像是哭丧着脸时的强颜欢笑。
父亲面容憔悴眼窝凹陷,最重要的是身上文人傲骨,总是抬眼看事的精气神没有了。
“算了,是我自己不死心非要来问个清楚,明明你姐都跟我说的那么清楚了,我进去看看你妈。”
谢文斌佝偻着背往前走,双手背在身后,常年坐在电脑前使他的背有些驼。
谢然和谢青寄诧异地对视一眼,不明白怎么还把谢婵给牵扯进来了。然而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兄弟俩忍住情绪,一言不发地跟在他的身后,走到院外的时候隔着墙听到一阵喧闹,居然是马贝贝的声音。
“妈……你到底怎么了你跟我说啊,你别吓我!”
谢然表情一变,越过谢文斌进到院中。
只见院中极其热闹,马贝贝痛哭流涕地跪着,马阿姨直挺挺地站着,无奈的被儿子抱着大腿,旁边站着满脸一言难尽的王雪新。
她欲言又止地盯着小马,正要说什么,见谢然回来,后面还跟着谢青寄和谢文斌,顿时又收了声,走上前想把马贝贝拉起来让他们先回自己家,然而又哪里拽得动近一米九满身腱子肉的大男人。
马阿姨晃了晃腿,想把小马给甩开:“起来,回家说。”
“你又想糊弄我,早上起来我就跟着你,我都看见了,你还让王阿姨陪你去医院……电脑里存着那么多治疗癌症的偏方,妈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马贝贝哽咽着,不敢面对母亲可能得了癌症的假设。
“你还买了很多假发,你最近瘦了好多,是不是去化疗了……妈你说话啊,是不是。”
“我不是,你起来,回家再说。”
“你又要骗我……我每次问你你都说没事。”
马阿姨抖了两下,非但没把儿子给抖下来,还被小马扯痛头发,险些骂人。
谢然见小马越说越离谱,对着谢青寄使了个眼色。
兄弟二人上前把他架起,小马哭得腿软,根本就站不住,哀求着看着他妈,嘴里喃喃道:“我都学好了,我现在都赚钱了妈,你别有事,别吓我……我明明都学好了!”
没有哪个做母亲的看着儿子言辞恳求的眼泪能无动于衷,马阿姨眼睛有些红,被小马晃了两下,眼泪给晃掉了,小马哭声越来越大,仿佛母亲的眼泪就是在宣判死亡。
这哭声吵得王雪新头痛,院子里乌压压一大群人还看得她眼睛疼,忍到极致的情绪再也压抑不住。一片鸡飞狗跳中,王雪新再也受不了,只听她一声暴喝止住小马无休止的痛哭,猛地提气,自暴自弃地承认道:“行了行了,你妈没事!她是陪我去的医院!”
哭声停住,一切都在这个戏剧化的镜头中静止不动,这院中三个姓谢的男人同时一怔,朝王雪新看了过去。
有风拂过谢然的脸。
只见王雪新忍无可忍,一把摘掉头顶的假发,露出斑驳的脱发痕迹:“癌症偏方是给我找的,假发也是帮我订的,得病的人是我不是你妈。”
谢青寄的脸色变了。
谢然茫然无措,他看了看张大嘴巴的小马,又看了眼躲避着他眼神的王雪新。谢文斌抖了一下,发出声滑稽的抽噎,像鸡被人掐住了脖子,这声音吓得小马也跟着一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