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手推开门。
纪凌修抬眼看我。
我与他对视,随后疲惫厌弃地移开视线,强撑着一口气,若无其事走进厅堂,拿起桌面上的报纸看了眼。
宁瑜上位后,对待岭南方面,他的态度似乎比宁乾洲要强硬明朗许多。
全面围剿,全面清除,全面绞杀。
一个不留。
他似乎不赞成/不理解宁乾洲对待岭南的纵容策略,亦容不下异军突起。
他上位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全国各地全面绞杀青青文学社的社员。
而岭南趁宁乾洲病危之际,连续攻下三座周边城池,迅速扩张领土。各地军阀居然只是观望,无人敢动。
宁派这边,由楚天河亲自带兵镇压,毕竟新官上任三把火,这是他上任副帅以来,树立第一个功勋的好机会。
内阁装死。
都在观望,枪打出头鸟,都等待第一个带头作乱的地方军阀出现。
毕竟上次宁乾洲亲自观演了一个不安分的地方阀头被车裂。谁知道,这次是不是又一个局。
宁乾洲深谋远虑,心思诡谲,无人敢轻举妄动。
这种怪异的国内局面,最终促成了宁派跟岭南小范围开打,火势没有蔓延至全国,各地军阀都不敢动。
宁乾洲向来如此,走一步,往后看百步。
如今这无人趁火打劫,各地安分守己的局面,似乎是他月前刻意种下的,在他身体抱恙的时候。
半个月的时间,外面变了天。
宁乾洲应该是身体真不行了,所以宁瑜才敢推翻宁乾洲先前对待岭南的策略,采取全面剿杀的方式,向国内外表明他拥护内阁统治的态度。
我垂眸看着报纸,“人在什么情况下,才会授权给人书写平生事迹薄呢。”
房间内静悄悄,靳安说,“将死之际或死后。”
我掉着泪,将厚厚一沓报纸折叠。平生事迹薄,便是记录一个人一生。说明这个人的人生走完了……
也就是说,上辈子跟我死在同一年的人,或许不是纪凌修。
而是宁乾洲。
上辈子,他可能身体也出了问题,晓得自己大限将至,所以才授权人写平生。
“靳安,我要出去。”我说,“我想我儿子了,我要去见他。”
“身体能行吗。”
“能行。”
靳安看了眼外面,“放晴了,成。”他去村民的柴棚里牵来他的战马。
我将自己用过的生活用品和生活垃圾打包带走,往外走去。
“施微。”纪凌修突然阴沉着脸唤我,保镖立时将我围住。
靳安挡在我身前,看向纪凌修,“要开打吗。”
我拔了靳安腰间的枪,冷冷指着纪凌修,“交易结束了,你没有如约救活我儿子,我没有理由再让你利用,你若敢阻止我离开,我杀了你。”
纪凌修神情浮起一抹悲哀的冷静,向我走来。
我冷冷开枪,子弹擦着他耳畔而过,第一枪警告。
他脚步不停。
第二枪,我瞄准他眉心,毫不犹豫开了枪,连带着前尘往事/爱恨情仇/所有记忆全部射击出去。
靳安猛然压下我的枪口,导致子弹射进了地面,但他拔下腰间另一把枪,指着纪凌修,“小施不能杀你,但我能。”
纪凌修止了步子,他有种隐忍淡漠的定力。
靳安说,“小施为了你,拒绝了所有爱慕她的男人。为了给你报仇,蛰伏在宁乾洲身边,宁乾洲的身体每况愈下,这是小施的功劳。你射中宁乾洲的那一枪,也是小施帮你的,她不欠你的了。”
靳安将我抱上战马,看向纪凌修说,“从此桥归桥,路归路,她不再属于你。”
“施微。”纪凌修看着我,像是看着从体内流失的生命力,他眼底压着灼心的恐惧痛楚,泛着刻骨铭心的泪光,“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做。”
他将我反问他的话,反问我。
我绷着脸,“请你坚定你的立场,坚持到底,自己问心无愧便罢。宁乾洲大限将至,你也算得偿所愿。纪凌修,为了你的妻儿,给自己留条命,活着回去。”
我努力扬起唇角,“祝你往后余生,合家欢乐,幸福快乐。”
靳安调转马头,向着山下行去。
“施微!”纪凌修沉喝不甘的声音传来,透着遗憾难言的恐惧。
我头也不回,冬日的山风很冷冽,村民们清除着山间道路厚厚的积雪,给靳安指了一条近路出山,只不过这条偏僻的近路要穿越一望无垠的冰层。
靳安将我揣在他的怀里,宽大的军大衣严严实实挡住了如刀的寒风,我昏昏欲睡。
直感觉生命似乎在一点点流逝,我甚至能听到心脏钝跳的声音,一下一下,越来越慢。
困顿得不行。
他将笑靥花发夹扣在我额前。
靳安说,“星野和拏云在等你回去,施微,我们带他们去岭南。”
“嗯。”
靳安说,“花姐家的小姑娘上次看见星野和拏云的照片,可喜欢了。小姑娘羞红了脸,眼巴巴瞅着小哥哥们过去。”
“嗯。”
他说,“对了,我办公室后面有条小溪,里面鱼虾很多,我带你和孩子们去河里抓鱼。”
“嗯。”
他断断续续跟我闲话家常,又与我讲起我们的计划,他一步步在实施。这计划被岭南组织采用,未来都会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