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日子,我频繁出现幻觉。
忽而就琢磨起老中医那本厚厚的医册子,纪凌修当初怎么就没那么好命呢?他中枪倒地……抢救无效宣告死亡……下葬的一幕幕重现眼前,被痛苦割裂的记忆又将我凌迟了一遍。
这会不会是一场生命无法承受之重的梦呢?会不会纪凌修还活着呢?会不会一切都是假象呢?
毛毛细雨纷纷扬扬,黄包车夫生意太火爆,迟迟没遇上闲置的。卜远游安排的车辆等在一旁,我不愿意坐。
于是把尖跟鞋子脱了,拎在手上。赤脚踩进泥泞里,往家走去。
这里距离宁府并不远。
一辆黑色的英伦轿车从我面前经过,我仿佛再次看见纪凌修俊美的侧脸从车窗的光影里闪过,相较于他曾经的温和淡漠,这张脸愈发显得冰冷无情。
我兀然停下步子。
静悄悄站在雨中,心脏轻轻收缩。
下意识追车两步,便停了下来。
酒后出现幻觉,怎么酒醒以后,跟纪凌修有关的幻觉竟也无处不在呢。
那场“春梦”几乎要了我的命,若还是这样魂不守舍的胡思乱想,我什么时候能救出靳安。成年人了,不能总是这样遇到点事情,就灵魂出窍。
我调整着呼吸,再次将这些难以负重的记忆屏蔽掉。
转了步子,择近路翻花圃往家走去。
卜远游跑过来替我撑着伞,一路护送我回家。
他万年难与我说上一句话,到家时,他面无表情说,“冷暴力,对你没有好处。”
我微笑看向他,“不一定。”
回到家,我把婶娘的两个外甥女叫来身边。一个叫小桃,一个叫小樱,她俩的房间是距离花园最近的,因为经常要守夜。
“我喝醉那晚,是你俩把我从黄包车上接下来的,是吗?”我问。
小桃点头,“车夫喊你好久,你都不醒。门口的警卫室打电话给后院,让我们带你进去。”
“我怀里一封信件,你们看到了么?”
两个姑娘摇头。
小樱说,“好像在卜远游那里,我看到他往包里塞信封。”
我轻轻蹙眉,声音温柔,“那晚花园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两个姑娘急忙低下头,摇头。
婶娘和雀儿晓的利害关系,会受宁乾洲的影响,将致命信息隐瞒。
但是这两个小姑娘涉世未深,该是好套话的。
我换了身干燥的衣裳,“你们两个算是我娘家人,自打婶娘带你们回来,我从未亏待过你们。若是你们帮着府上的人欺瞒我,我便觉对你们的真心不值当。”
两个小姑娘更深低着头,紧张搅着衣袖。
我拿过茶杯喝了口茶水,“养不熟的白眼狼,我便不养了。你们不如哪儿来,回哪儿去。”
小丫鬟吓坏了,扑通一声跪下去,“我们只有小姐一个主子,只听小姐一个人的。”
“为什么不说?”
“卜远游说,谁敢泄露那晚的事情,就拉出去枪毙。”
小桃把心一横,“我说!小姐,说了你莫要生我们的气,我们不是故意偷看的……我跟小樱从未见过这等场面,着实也吓坏了。”
“除了萤火虫花丛中那场韵事,还有什么事?是不是有枪声?”
小桃来到窗边,左右环顾,确定无人偷听,悄悄说,“有个人来救你,我听说那个人叫靳安,被宁帅捉住了。宁帅让人把他……”
“把他怎么了?受伤了吗?严重吗?”
“宁帅跟小姐欢好的时候,士兵把那个叫靳安的人按在旁边看!”
我凝滞。
“对,是宁帅下令的。”小樱怯声,“那会儿小姐还在萤火丛里昏睡,有人跟宁帅汇报了什么,宁帅说了句:活捉,带来。”
“后来,宁帅跟小姐行鱼水之欢的时候,那个叫靳安的人就被抓住了。四五名士兵才把他按住,他们用膝盖跪在他背上,死死把他定在原地,让他眼睁睁看着小姐跟宁帅之间的情事……”
我手中的茶杯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小樱赶紧蹲下去捡,“小姐莫要怪我们,我们不是故意偷看的,小桃觉得宁帅长得好看,经常偷偷关注他,才从窗户缝隙里看到这一幕。”
“我没有我没有。”小桃赶紧解释,“我只是好奇,宁帅跟小姐的花事,为什么要让另一个男人在旁边看着,那个叫靳安的人像是一头疯了的野兽,四五个人差点没按住他!卜远游开枪打了他一条腿,他才又被按压下去。士兵们都埋着头,不敢看……”
我下意识揉着心口,心脏开始翻涌绞痛。
“起初,小姐挣扎反抗的时候,靳安特别暴躁愤怒,一直在喊小姐的名字,他眼睛都是充血的,血红血红的。后来……后来,小姐抱着宁帅开始……开始享受呻吟的时候……靳安就不吭声了,安静得像是死了,他全程看着你们。”
我轻轻大口呼吸,心脏愈发割裂痉挛。
“我不懂宁帅为什么要这么做。”小桃说,“我姨母说……宁帅有意毁了靳安……毁了你跟靳安之间的感情……姨母警告我们,谁都不能告诉你这件事,怕你想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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