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留白蹙眉道,“租庸使管着我说的那两桩生意?”
怀贞公主知道顾留白对这官位没什么了解,她便耐心的解释道,“租庸使的官职里面有一项,是拆迁管理事项,拆迁重建规划等等和他没关系,但拆迁管理之中钱款税收,人员安置,该给多少钱,补贴是否合理,等等等等,好多个环节都归他管。”
“那和他接洽的也应该是县衙门的官员,他怎么会知道背后有人想要独断这生意,他现在是已经有所表示?”顾留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怀贞公主和顾留白对视了一眼,道:“不知是有人故意提醒了他,还是他自己感觉到了,一些发送到他那里的文书,有关税款、补贴等等所有需要他审核签章的,全部被他退了回去。”
“像他这样的清流,哪怕是吏部的人也不敢轻易招惹他,生怕他发起疯来把事情弄得不可收拾。”怀贞顿了顿之后,“那些办事的官员也很清楚,以杨降的脾气,哪怕搬出我来都无法让他改变心意。”
突然之间,她又笑了笑,恢复了平时的威严模样,“不过观你之前的做派,你的法子和我们不太一样,我倒是也很好奇,遇到这种事情你会如何处理。”
顾留白平静道,“我等会就会安排人先和他谈一谈。”
“先礼后兵?”
“对。”
顾留白笑了起来,“做生意从来没有店大欺客的道理。”
虽说有杨降这样的清流从中作梗,但反过来看也就只剩下这一块硬骨头要啃一啃,怀贞公主的办事效率实在是高。
他越看怀贞公主就越觉得顺眼。
怀贞公主也不急着说话。
不知为何,可能是平日里没有能够和她平起平坐的年轻人,所以她没有什么朋友可言。
没有朋友可言,便没有真正的闲聊围炉煮茶的时刻。
再加上堕落观隐道子身份暴露之后,她时常心情紧张而做恶梦,在顾留白的明月行馆,她才是真正的身心放松。
现在哪怕和顾留白说些棘手的事情,她觉得说上一会话,静静的喝一会茶,也是平时没有的享受。
操弄人心,王夜狐是世间一绝。
揣摩人心,顾留白也不差。
看着怀贞公主一脸正经却默默享受的模样,他就知道自个这个时候该如何装逼。
他随手就拿出了一本道家古籍安静的翻看。
怀贞公主初时以为这是本讲修行的册子,但好奇的看了一眼,她就发现这不是讲修行对敌的册子,而是讲述道宗天人合一,无为而治,道法自然的册子。
既是闲聊的心态,她也没什么顾忌,好奇道,“你觉得看了有用么?”
顾留白平静道,“任何宗师留下的著作都蕴含着很深刻的道理,我们觉得有用没用,就看各自的理解,像这本东西里面的道理,我不能尽悟,但总觉得有些说得很妙,比如现在推崇德行为先,以德治天下,但我是在关外长大的,关外那种地方为什么长安人觉得的德少?那是因为关外那条商路上,大多人都活得艰难。所以在我看来,如果日子过得足够好,没有人会去铤而走险,没有多少人会去做缺德的事情,所以有时候这种德行的问题是不需要人讲道理去让人遵守的。还有现在德者多劳,德者多权,反正就把看上去有德行的人放在关键位置上,让他们尽可能多干活。但这本道家的著作里却觉得光靠这些领头的人死命干活也没什么用,关键是想办法在不过多干预的情况下,让民众自个干自己的事情,最难的一点,是要让民众自个干自己的事情,还干得喜欢。”
装完这一阵,他看着怀贞公主闪闪发亮的眼眸,还觉得不够,又伸手在册子上点了点,“你看,这一句‘为之于未有,治之于未乱’,就很不错。”
怀贞公主看着那一句,顿时就觉得很有深意,不由得点头表示赞同。
顾留白笑了笑,接着道,“所以杨降这件事,我觉得由不由得他同意不同意,不管他现在拥有多少的清名,不管朝中有没有人敢动他,关键在于我说的这两个生意,那些身在此间的民众喜不喜欢。道法自然,他再怎么有个性,也阻挡不得。”
怀贞公主觉得这些话简直说到了自己的心坎上。
但她还是矜持的不动声色。
隔了一会,她看着顾留白,心中有些舍不得的说出了最后要说的一件大事。
“你在关外和大食的那国师都有交往?”
“怎么?”听到她这么一问,顾留白倒是一愣。
他之前的确和大食国的国师结了个善缘,但不是在关外,而是在幽州。
“李氏机要处查证到大食国的国师派了个人来长安,前天就到了,大概为了安全起见,没急着来见你,但按照李氏机要处得知的消息,应该是大食国的国师让他来给你带了件东西,似乎是件很贵重的礼物。”怀贞公主看着顾留白没有否认,就知道顾留白的确和大食的这位国师有些过往,她便慢慢的说道:“这件事情李氏机要处并没有刻意告诉我,但我能知道,这就很值得商榷了,我仔细揣测,应该是李氏最近和你透露个意思,大食这国师和你来往,他们不管了,但他们对付终南山兴福寺这件事,他们肯定也不想你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