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内三人各自守着一杯热茶陷入苦思,想着到底能有什么办法。
步子不能太大,又不能毫无作为,这不是难为人吗。
陆远本人倒是有一肚子的主意,但是现在一个都拿不出来,他又不能去找六部九卿那些位画大饼,没法开口啊。
巴巴跑去跟人家说,按自己的想法去改革,将来肯定能富裕起来,大家都能分好多钱。
谁信啊。
想要获得人家的信任,你得先出成绩,光靠嘴不行。
“员额、土地不能动,就意味着不能从官员、士绅身上打主意,那剩下的只有百姓了。”
胡宗宪瞟了一眼陆远:“要不还走老路,可着全江南打一波地痞无赖,靠着抓赌抓嫖的,也能罚没不少银子。”
“打击不法、整肃治安当然是一条正道,不过靠着罚没的钱终究只是一次性,长期可观的活钱在哪里?”
陆远伸出两只手:“当年咱们在淳安搞禁赌禁娼,阻力为什么不大,因为淳安只是一个县,而且受制于环境的闭塞,往来人口不多,九成九都是本地人,除了沿新安江的几个码头有外人,但也都被局限在一個区域生活。
南京城不一样,江南的心腹,长居人口百万,往来权贵、士绅、商贾无计其数,还有二三十个营数万兵卒常驻,禁了赌和娼,让那些个纨绔子弟、所谓的文人墨客、孑然一身的大头兵去哪消遣?
更何况咱们还缺少一个最重要的基础,那就是没有法理的支持,我大明律并没有明确赌档和青楼是非法性营业场所,做知县是百里侯,一言九鼎说什么是什么,但在这,咱们没本事一手把南京城的天给遮去。
所以说这条路也走不通。
这几年,江南财税日趋减少,原因在于兼并严重,说明财富正在集中,这是一笔很庞大的数字,这笔钱不拿出来流入市场,经济就活不了,底层就会越来越穷,上层就会越来越富,到最后整个经济体系会崩塌,所以必须想办法先把这笔聚集在权贵、官僚、士绅群体腰包里的钱赚出来。
本官说的是赚,意思是要让他们心甘情愿的拿出来花,而不是靠着其他所谓打着改革旗帜,逼迫他们交出,总结到最后还是那句话,不要得罪人。”
最后陆远双手攥拳,各挑起一大拇哥。
“一只手抓消费、一只手抓复苏,让上层拿钱消费,让底层经济复苏,市场经济重注活力,江南一汪死水的局面才能盘活。”
这一番大白话那叫一个水,胡赵两人你看我,我看你都懵。
这是嘉靖二十三年的二甲进士?
话说的确实是没水平,但是不耽误好理解,两人错个神的功夫就把这番话给吸收掉。
说的好像是有点道理。
别说现在兼并严重,就算以前兼并不严重的时候,大量的财富也是集中在少部分人的手中,这是定律。
大明朝没有真正意义上纯粹的企业主、资本家,有的都是官员家族中做生意的旁支。
没有官府背景想把买卖坐大?
就问你过年杀过猪没。
“咱们江南物华天宝、人杰地灵是个福地,没道理连个花钱的地方都没有。”
陆远掰着手指头给俩人算账:“一个知县盘剥百姓,过节的时候给知府送点,知府收的礼留一半,余出一半再给藩司、臬司送去,藩司臬司收了一个省的礼留一半,余出一半给两京堂官们送去,那两京堂官们给谁送。”
“哎哟哟,堂官慎言,慎言。”赵学雍吓的赶忙摆手:“说不得,说不得啊。”
陆远哈哈一笑:“就咱们仨人说着玩,出了门本官可不认这话。”
这话陆远要是不认,胡赵二人谁敢传,谁传谁掉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