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一个星期后,王子虚每天早晨8点起床,头发蓬乱,眼歪嘴斜,双眼下黑眼圈像用了十年的锅底,开会的时候头一歪睡着了,要不是被旁边的人推醒,差点来得及当众发出响亮鼾声,单位同事都惊讶地问他晚上干嘛去了,他只能缄口不语。
上班以外的所有时间,王子虚都在雕琢自己的脚本。他一没事就在脑海中模拟各种各样的情话。女同事跟他说话的时候,他脱口而出一句,说完自己都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对方却诧异得满脸通红,连声说想不到你也学坏了。下班之后,还特意来问他晚上要不要一起去喝酒。
王子虚当然没有那个美国时间。他已全身心投入写作大业中。
他将电脑搬到了家里的阳台上,每到夜晚,就点起一盏LED灯,不知名的虫子用头敲击着窗户玻璃,窗外响起蟋蟀的叫声,这些声音同他机箱的轰鸣、键盘的清脆响声混合在一起,奏响了一曲深夜谐乐。
这种强度的写作不仅对他的手速形成考验,更是对他才华的一种压榨。最初一个星期,他还能依靠过往经验创作出许多精彩纷呈的脚本,但第二个星期就进入颓势,他感觉自己就像个被榨过的甘蔗,已经流不出汁液,只能挤出干瘪的粉末。
他创作中被打断的时间越来越多,在创作间隙,他必须阅读更多书籍对自己充电。写作的任务榨取他,他就榨取别人。
如果说以前王子虚的阅读是在深山寻溪谷,精心采集,饮一杯涓涓细流,现在便是不辞江海,管它水清水浊,颠沛世界,我大口痛饮川洪。
尼采说:在世人中间不愿渴死的人,必须学会从一切杯子里痛饮。他就是在一切杯子里痛饮,只要它是水。
渡边淳一的几本书已经被他翻出褶子,他已经无法从这个作家身上榨出营养,必须转而寻求其他人帮助,戴维·赫伯特·劳伦斯、米兰·昆德拉、张贤亮、王小波……这些过去看来沾点流氓的作家,此时都成了王子虚的养分。
这些作家文字中的养分,被他大口汲入体内,再用他独特的方式加工,从手指尖流出。在这加工的过程中,有什么东西永久性地留了下来。
他感觉自己像是一台纯粹的文字加工机器。尽管他不知道自己在制造什么。要按左子良的观点来看,他应该是在制造力比多。
他感觉到自己的文笔在飞速提升。不是提升,而是飞速提升。
他现在觉得,过去的自己文笔还是太稚嫩了一些。比如被左子良盛赞的“仰韶人与陶器”那个比喻,其实上不得台面。他现在能写出更好的比喻,更加精确、直接、震撼人心。
汪曾祺的节奏,查良铮的韵律,沈从文的工笔,钱钟书的妙喻,鲁迅的冷冽,还有王小波的俏皮……他将这些尽数鲸吞入体,再化为自身精纯能量。
夜晚孤灯,照耀在阳台的彩色窗纸上流光溢彩,诗一样的语言从指间自然流泻,这一刻,王子虚佝偻的身体蜷缩在方丈间,灵魂却巍然屹立于大地之上,新成一峰。
左子良和王子虚都没有料到,他们两人轻易定下的这个口头承诺,彻底引爆了整个APP,在两人不知道的地方掀起了一场轩然大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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