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司礼监几位大珰是熟练的。
但冯保之后,没人再敢那么猖狂。
而监国的太子也毕竟是太子,只要皇帝还在,他们就不必那么畏惧太子,把太子当真看做皇帝。
反而可以用更高的标准要求他、审视他,积累好素材,必要的时候直接向皇帝、皇太后上本,以劝说的姿态约束他。
萧大亨发言完毕,殿内又开始沉默。
过了许久,李太后的声音再次传来。
“若皇帝难以醒转,又或醒转之后难以视政呢?”
其实她已经说过一次这个,只不过意思略微有差别。
赵志皋的呜咽声都小了些,难以控制地往那边望了一眼。
为什么要这样假设?
他不能动,群臣纷纷离座跪倒:“陛下得天命和列圣庇佑,必无大碍!”
一个个的语气都坚信不已。
李太后在帘后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朱常洛看着他们。
没有一个人敢于担起这责任。
王朝的末年,要么一整套制度已经极其稳固、极其有威慑力和惯性,要么彻底崩坏。
大明就是前者。
不管地方上已经如何,中枢就是这么稳固。
上一个逾越了这个职权红线的文臣,叫做张居正,他下场极惨。
所以没有一个人敢大逆不道地假设皇帝没救了,好不了了。
李太后在帘后艰涩地开口:“国不可一日无君……”
这句话却立刻引起了礼部尚书余继登的反对:“臣斗胆,恳请圣母皇太后慎言。如今陛下病重,臣等岂能妄议大统之事?大明开国以来,也不曾有内禅。若陛下随后醒转,臣等如何自处?太后娘娘与殿下如何自处?”
太上皇帝,大明倒是有一例,留学归来的堡宗。
可那能一样吗?
皇帝只是中风了。虽然一天两风让人很难扛,但万一他扛住了呢?事后发现一醒过来皇位没了,那怎么办?
余继登一开口,沈一贯也顿时附和,每一个文臣都开口赞同。
三个国公则一言不发。
徐文璧心头万马奔腾,只觉得呼吸都不太顺畅。
我愿意继续祭祀,我不想出现在这里。
已经有多少代,皇帝托孤并不喊勋臣了?
今天倒好,白天一次,晚上一次,这到底是要做什么!
他身后,今年三月刚刚袭爵的成国公朱鼎臣和前年袭爵的英国公张维贤更加感到不能呼吸。
太后娘娘怎么想的?怎么话里话外有让群臣同意拟诏内禅的意思?
殿内像是一边倒了,朱常洛站了起来,转身向李太后那边跪倒下去。
“皇祖母,孙儿也以为不可。父皇自有天命和列祖列宗庇佑,皇祖母万勿忧虑过甚。”
隔着一道帘,他的目光与李太后的目光相接。
他想表达自己可以,监国就行了。
群臣将来定然是会大吃一惊的,皇长子根本超出他们的想象。
这样做最没瑕疵,而皇帝……他已经中风过两次,后面再次病重崩逝又有什么奇怪?
可不知是隔了帘,还是离得远。
李太后说道:“太子进学晚,本宫又多年不关心国事了。若监国……田义,陈矩你们服侍皇帝多年,熟于国事,能辅佐好太子吗?”
沈一贯闻言眼神一凝,抬头看了看越过皇长子、准太子的背影,眉头微皱地看向帘后。
先是暗示内禅,又点出司礼监。
非常之时,是群臣如此一致的意见让皇太后担心毫无根基的太子无法掌稳朝政、皇权受到威胁了吗?
要么大逆不道地恭立一个新皇帝,行完整权柄。
要么就担心皇权再次重用太监,压制文官。
赵志皋伏在榻上,心头不断浮现四个字:国祚将尽,国祚将尽……
李太后在犹豫:常洛虽然聪颖,颇有见解,但毕竟还没接触过国事……只是监国,后患太多……
沈一贯在害怕:若太后强逼,也只能挂冠而去了。老赵装瘫装死,这开大明先例的内禅难道要自己来主持操办?
就在此时,轻脆畏惧的宫女声音弱弱响起:“太后娘娘……陛下……醒了……”
殿中诸人心头一震,朱常洛深深吸了一口气。
生命力确实顽强,但什么都改变不了了。
从他开始怀疑被架空,猜疑的种子就已经被种下。
从李太后绕过他去查郑贵妃之后就只有一条路径。
对李太后而言,只有两个选择:保儿,还是保孙。
残忍但现实。
朱常洛可以起身过去,群臣不能。
未奉召,不得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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