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虎山回到自己家里时,已经快半夜,没敢再去院里的压水井打水洗漱闹出动静,怕打扰东屋奶奶的休息,直接悄悄溜回自己的西屋。
等进屋拉开了灯绳,才看到炕梢地下早已经摆好了一脸盆清水,旁边还立着暖瓶,炕边放着叠好的毛巾,胰子。
显然是奶奶睡觉之前帮自己准备好的。
谢虎山用水简单洗过头脸手脚之后,关灯上炕睡觉,再睁眼时,大队的广播喇叭已经响起了《东方红》的旋律,喊大家早上起床洗漱,准备集合上工。
这歌在早上播三次,第一遍五点三十分,第二遍五点四十五分,第三遍六点钟。
等第三遍播完,大家就差不多都该起床吃完饭了,这时候各生产队的队长或者副队长也该走街串巷在各家门口招呼大伙去队部集合,分配一天的工作。
这才第一遍,谢虎山虽然醒了,但完全没有起床的打算,准备再赖一会儿床,然后自己屋的窗户纸被人从外面捅了个窟窿,对方的嘴对着窟窿喊道:
“哥~~~奶让我喊你吃饭!”
“滚!”谢虎山没好气的朝着窗户骂道。
那张嘴巴没有移开,而是又换了句话喊谢虎山起床:“奶正打水呢,让我别告诉你,让你多睡会儿。”
这句话的起床效果非常好,谢虎山一骨碌就从炕上爬了起来,没顾上穿上衣,光着膀子蹬起布鞋跑了出来。
等出来到院里,才发现房檐下储水的水缸早就满了,院里的葡萄架下支起了小桌,满头银发的奶奶正坐在饭桌前的板凳上摇着蒲扇,看到谢虎山起来,脸上带着笑:
“起来啦,洗脸漱口吧,我去端饭。”
说着话,放下蒲扇,双手撑着膝盖就要慢慢起身,谢虎山示意奶奶不用站起来,看向刚才戳自己那屋窗户纸的堂妹谢玉秀,满脸的嫌弃:
“端饭去!没个眼力见儿!”
“是我早上过来这院帮奶打的水!”十五岁的谢玉秀晃着辫子去堂屋端饭。
“我不会打水,用你啊?你自己欠儿。”谢虎山走到院子里的老式压水井前,按住压手柄用力压了几下,清凉的泉水就从前方的出水口喷涌出来。
用冷水把睡意彻底洗去,又用牙刷蘸着一股樟脑球味儿的牙粉刷牙漱完口,这才精神抖擞的坐到饭桌前。
早饭和平时大同小异,六个杂合面窝头,一盆掺了很多红薯的玉米碴子粥,三根自家院子里摘的黄瓜,一小碗腌咸菜,一颗切成四小瓣,蛋黄淌着油的腌鸡蛋。
此时谢玉秀正端着粥碗,直勾勾看向奶奶,这是让原主谢虎山从小就揍出来的规矩,奶奶不吃第一口,不能动筷子。
奶奶等谢虎山洗漱完坐下之后,才端起碗小口喝了一口粥,看到奶奶先吃过,谢玉秀这才猴急的夹起一瓣腌鸡蛋放进自己的粥碗,然后用筷子迅速朝自己嘴里划拉,发出稀里呼噜的进食声。
“奶,大秀这吃相,旧社会逃难的都没她吓人吧?西游记里的妖怪我估计都是她这样,长的不难看,一说话吃饭就现原形。”谢虎山咬着黄瓜,在旁边对妹妹的吃相冷嘲热讽:
“还有,我那屋的窗户纸都被你抠成马蜂窝了!说了多少回了,你喊我就喊我,不用抠窗户,我听得见!就现在咱家这蚊子,为什么体型比别人家的蚊子都胖一号?那都是你抠窗户纸的功劳,我要是蚊子,说什么逢年过节也得给你磕两个响头。”
原主很孝顺,他现在住的这三间平房,奶奶住的那间东屋的窗户,已经在他的坚持下,去年就拿钱出来全都帮老人换上了采光良好的玻璃,能让老人不出屋,坐在炕上晒太阳,但自己睡的西屋却还是贴窗户纸,最多到了冬天,再加一层塑料布保暖。
不换主要是为了攒钱,而且他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自己那屋有没有采光也确实不怎么重要,夏天用窗户纸反而谢虎山觉得还挺凉快,唯一的缺点就是谢玉秀这种不抠窗户纸不会说话的人,动不动就放点儿蚊子进自己那屋,给它们开开荤。
谢玉秀此时对哥哥的嘲讽恍如未闻,主打一个不为所动,全部精气神都用在进食这项活动中,就趁谢虎山说话这点儿功夫,一碗玉米粥已经就着腌鸡蛋下肚,动手盛了第二碗,又拿起个窝头,再把另一块腌鸡蛋夹进了碗里。
奶奶把嘴里的粥咽下去之后,才柔声细气的对自己孙女说道:“你慢点吃,别吃鸡蛋了,给你哥留点儿,他要干一天重活儿呢,得吃点油性大,盐口重的东西补力气,你一天天在学校睡觉,饿不着。”
“我又不白吃。”谢玉秀嘴里窝头都没咽下去,就鼓着腮帮辩解道。
随后用手在兜里掏出大半盒“劳动牌”香烟放到谢虎山面前:“给我爸留了三根,剩下全让我给我哥带来了,哥,我能再吃一瓣鸡蛋不?”
“不偷你爸的烟,也给你鸡蛋吃,我生气是因为你抠窗户纸,不是因为鸡蛋。”谢虎山笑着把鸡蛋夹给谢玉秀,说道:“吃吧。”
“少给你哥拿这东西,这是啥好玩意儿?你别吃了,放回去,给你哥留着。”魏桂金看到那盒价值九分钱的烟卷,脸上反而没了笑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