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昨晚上谢虎山在大队部值夜班,也就是怕别人说闲话,不然昨晚就准备跑来找他。
“三十多个人,要跟我学习,我能教人家啥?”韩红贞扭着身体坐在桌子对面,侧着脸不去看谢虎山。
谢虎山一脸起床气的撅着腚,用炉钩子把炉火捅开,他不好意思吼女人,可是马老五,赵会计一般不敢在他值班的时候太早来触霉头,又没别人撒火,只能用力的捅着炉火,嘴里喊道:
“大黑!滚过来!”
跟着谢虎山混成溜光水滑一身皮毛的大黑摇着尾巴从外面窜进来,看到谢虎山蹲在地上,狗头朝着他凑过来,谢虎山没好气的揪住狗头,不轻不重的给大黑来了四个嘴巴。
韩红贞无语的说道:“问你正事呢,你拿狗撒什么气?”
出乎她的意料,大黑像是已经习惯了,挨完嘴巴居然没什么反应,也不跑,反而趴在了炉子边。
打完之后的谢虎山起身从伙房取出昨晚吃剩的饭菜,不论荤素全都折在早就预备好的狗食盆里,又把盆放在地上,大黑上去先在盆内吃了几口,这才又抬起狗头看向谢虎山,一双狗眼里的意思韩红贞都快要看懂了。
大黑可能是让谢虎山再多打两下,挨四下就吃这么好,自己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不打它也不退,反正已经先吃了。
拿大黑出完气的谢虎山趿拉着毛线和线混织的拖鞋,嘴里嘀嘀咕咕找了半天,没有找到自己的鞋袜,最后叹口气,打开队部大门,朝着外面一个大清早出门拾粪路过队部的男孩子喊道:“小生子,去,上我家里去一趟,让我大妈把昨晚上拿回去帮我洗的袜子和鞋送过来,路上赊俩烧饼当跑腿费,回来我给钱,去吧!”
听到谢虎山的话,背着粪筐的小男孩笑成了一朵,蹦着高的朝着谢虎山家里跑去。
看着谢虎山脚上那双拖鞋,韩红贞就没见过谁能这么败家,拿上好的绛红色毛线和白线混织成拖鞋,人家送点儿毛线给他当礼物,他能想出织成拖鞋,也不知道脑袋怎么长的。
织成毛衣不好吗?
谢虎山坐回桌子前,隔着桌子看向韩红贞,满是睡意的说道:
“昨天我不就说了嘛,人家来了,你就从你带着婆婆赶集卖馄饨开始说起,一直说到现在当厂长这点事儿,说话不会呀?报纸上都写了,不行你看看报纸去。”
“报纸上那都是胡编乱造,我当着人家能那么说吗,那词我听着都脸红,替自己害臊。”韩红贞听到谢虎山让她按照报纸上那么说,语气不满的顶道。
谢虎山端起茶缸子,喝了口隔夜的凉茶,看向跟受了气一样的韩红贞:“怎么就胡编乱造了,没有人瞎编乱造,都是你亲自干过的事,你害什么臊?”
“哪件事不是真的?大冬天是不是你要喊上自己婆婆两人用冰凉的水清洗猪下水,手上被冻的全是口子?他们谁不相信,把你那双手拿出来给她们看看!”
“是不是队里劳动力不足,你留下婆婆收拾下水,自己只能带着个九岁的傻子拉着车满世界赶集?”
“你是不是背着被褥卷去了崖口烧砖,跟着一群大老爷们灰头土脸的摸爬滚打了好几个月?”
“轧钢厂,我这个厂长是甩手掌柜的,你是不是得伺候大爷一样伺候我,还得把全厂上下的活都替我盯着?”
“怎么别人都觉得你理所应得,你自己反倒觉得受之有愧了,我就纳闷了,你怎么那么瞧不起你自己呢?多少苦都吃了,荣誉上门了反而怕的跟什么一样?”
“还胡编乱造,荣誉是靠胡乱编造就能得来的?你当尧山各位领导都是瞎子?人家光听报纸一通吹,不会自己私下了解?你要是没吃过那些苦,没为中坪立过功,人家脑子有病,号召其他妇女同志来跟你学习?”
“那也不是白干活,队里还给我工分呢,烧砖我也有补助。”韩红贞说道:“无私是不求回报,我就是……”
她想说自己不算是无私奉献,可又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只能说到一半,瞪着谢虎山,干张嘴,不出声。
“2024年你要能说出这种话,大伙儿都得替你报名参加感动中国。”谢虎山叹口气,放缓语气:
“四姐啊,咱们中坪但凡有别的招儿,能让娘们儿冲在前面吗?打从抗日那时候开始算,遇到事肯定都是男的上,可这回不一样,明白吗?男的里面现在最拔尖的,就算把老杨划到中坪来,对人家来说那都是个屁,韩老狗,老革命,县长看见他都脑袋疼,照样不好使,如今的局面是,男人上去,全军覆没,你冲上一线,还有一线生机,你要是打退堂鼓,以后浭阳县少说几百个妇女同志背后骂你,坏你的名声。”
“啊?坏我的名声?”韩红贞吓一跳,怎么自己不愿意被人编造的话,要被人背后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