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千峰望着走出去的社员,嘴里感慨道:“多好的群众,打死老李都不能信,当初砸他锅的那人居然也有坐在大队部吃肉喝酒的一天。”
“少说这个。”韩老狗瞅了尹千峰一眼:“性质不一样,中坪老少爷们跟他闹公粮呢,他还有心情过生日吃面条,不砸他砸谁?”
要问中坪这伙刁民为什么对如今大队干部吃夜草的行为熟视无睹,那自然是油水有他们一份。
春节当天,中坪六百多户人家,近三千人,每家不论人口多少,统一发了两百块的分红。
相当于大队给各家多发了一个男性壮劳力的全年工分款。
所以现在别说谢虎山在大队部晚上值班喝点酒,就是去社员家里吃饭,各家都心甘情愿给他炒几个硬菜。
嘴里好处说的再多,都不如发钱实在。
更何况谢虎山通过铁路的关系,从铁路工人俱乐部弄来一台二手电影放映机和十几部电影拷贝,在大队的大会堂里架着,把大会堂当成了电影院,每天晚上七点钟准时放电影,一晚放两部,一部抗战老电影,一副外国老电影。
至于搞个电影院的理由,这家伙说的也是冠冕堂皇,主要是响应国家号召,控制人口,免得大伙晚上吃完饭没事就钻被窝忙着生孩子。
家里有粮食,口袋里有钱,出门就看电影,老百姓才懒得盯着谢虎山值班的时候吃什么,再说,就冲发钱这一点,他吃什么都不过分。
“老杨这犊子还没升官呢,架子就摆起来了?”谢虎山看着桌上的凉菜,拿起酒瓶作势要拧掉瓶盖倒酒,嘴里对尹千峰和韩老狗笑着说道:
“尹书记,二大爷,这得收拾啊,不然这小子膨胀了咋整,现在都敢跟你喝酒迟到,明天就敢骑你们脖子拉屎。”
正说着话,杨利民从外面走进来,解开围脖,摘去手套,先在炉火边烤了烤,嘴里故意一本正经的批评道:
“谢虎山这位同志,最大的问题就是喜欢在背后对其他同志评头论足,这很不好嘛。”
“你看,要升官果然就不一样了,说话开始带腔调了。”谢虎山叼着烟,朝几人酒杯里倒着酒说道。
胶印厂年前挣了一大笔钱,也让杨利民春节回来上班没两天,就接到了组织让他做好工作交接,六月份去省团校进修学习的通知。
谢虎山和韩老狗虽然都只是个大队干部,不算正经官儿,不懂官场,但公社尹书记却马上就说让老杨请客,理由是杨利民这小子要升官了。
而且他说,按照惯例来判断,去省团校进修学习结束,杨利民同志的职务必然有所调整,要么调回县里工作,要么去小型公社当一把手。
“你怎么就没什么危机意识呢,尹书记,他搞不好就把你搞下去,自己当中坪公社书记了。”谢虎山等杨利民挨着自己坐下之后,递给他一杯酒,嘴里和尹千峰笑着说道。
尹千峰朝嘴里送了口菜:“虎三儿,这就是你小子政治不成熟的表现,组织上怎么可能干出这事,如果组织要让小杨接我的班,那肯定得提前跟我打招呼,让我有个心理准备,对不对,总不能中坪搞这么好,我啥功劳没有,招呼也没一个,就撸啦?你当组织是你大队这个草台班子,今天谁当副队长,明天谁当妇女主任,都是一拍脑门的事儿?”
“二大爷,尹书记已经膨胀到来咱村说咱们大队组织是草台班子了,这是病,得治啊,是要等闹公粮的时候咱大队跟他算总账吗?”谢虎山把一杯酒放在尹千峰旁边的空位上,对韩老狗说道。
韩老狗手里搓着干花生,朝嘴里送了一粒:“这还用我教你?大你现在是大队长,主持大队工作,闹公粮的时候再算账那不得等嘛,中坪人哪有那个耐心,开春公社就得组织各大队交统筹款,假如啊,我是说假如,你说中坪大队开春钱紧,交不起统筹款,拖个三个月半年啥的,尹书记得吃多少心脏药?”
“我说,你们大队请领导吃饭,是先吓唬一顿,唯恐领导多吃两口菜是吗?”尹千峰在旁边气得夹着烟的手直哆嗦:“这哪是诚心喊我吃饭,这是刚过完年准备气死我,好让你们中坪大队双喜临门呐,我哪个事闹心你们提哪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