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这是中坪,解放前那会儿就是大镇店,地也肥,再说,我们大队干部不是废物,虽然人操蛋点儿,但真能想主意给大伙挣钱。”
左敬一副实诚人的笑容:“啥活啊老哥,跟我说说呗,我们大队也学学,眼看就要过年,都想多挣两块。”
“那是说学就能学去的吗?我告诉你你都学不会,你们大队有轧钢厂啊?我们大队有,所以农闲,男的轮番去轧钢厂,制管厂干活挣工分,你们大队家家发自行车吗?我们大队发,所以现在妇女都能推自行车去赶集,卖卖这边不常见的虾皮,带鱼啥的。”老农说这番话时,一脸骄傲,满脸的褶子都恨不得放出光来。
左敬连忙摇摇头:“那确实比不了,轧钢厂一年不少挣吧?”
“那谁知道,还没信呢,我估计快了,怎么不得家家分个百八十块?”老农看到左敬那副佩服的模样,继续自夸道。
这次左敬没有浮现老农满意的钦佩表情,而是楞了一下:“不对呀,我看没一会儿就好几辆拖拉机出入,这么大的厂子,才家家分个百八十块,少点吧?”
一看左敬不再顺着自己拍中坪的马屁,老农顿时瞪起双眼:
“你谁呀,哪个大队的!你们大队能额外多分百八十块啊?”
“分不了分不了,我们大队不太行,副业支棱不起来。”看到老农的反应,左敬马上再度摇头。
老农哼了一声,拍拍孙子屁股,示意孙子跑回院子里玩耍,自己取出烟袋点燃叼在嘴里:
“那伱还跟我一个劲儿的说少?我跟你说,别把我们中坪人都跟你们别的大队划等号,我们觉悟高,你们恨不得眼珠子掉钱眼里拔不出来,我们都知道,大队有钱不能全都发下来,路拿啥修,农机拿啥买?知道啥叫觉悟吗?一看就是土老帽,啥也不懂!”
被老农怼了一番,左敬不但不生气,反而挺开心,因为只有真正心闲的农民才能跟自己这么扯淡,换成家里因为农闲揭不开锅的农民,说不出这么欠揍的话来。
所以此刻左敬坐在中坪公社会议室,望着面前战战兢兢的公社干部和大队干部,有些唏嘘。
都是好干部,就是事办的操蛋,基层干部应该当好领导与群众之间的纽带,可是大多数基层干部,都只懂逢迎领导,无视群众,中坪的干部们虽然没有犯这样的错误,但走向了另一个极端,属于勾结群众,彻底站到领导对面,把领导当成肥羊宰。
这种行为当然也不对,但坦白说,与群众站在一起,比与领导站在一起,让左敬看他们更顺眼一些。
干部与群众站在一起,能让群众有底气去面对各种问题,而不是像其他大队那样,农民面貌看起来缺乏生气,只有麻木。
“尹书记,地直机关工委冯书记是你的老战友了吧?”左敬喝了口茶水,看向旁边笑的跟笑面佛一样的尹千峰,语气温和,主动聊起了这个话题。
尹千峰有些错愕,不过稍纵即逝,面色如常的笑道:“左书记说的是冯坤吧,对,我们是老战友,不过转业之后就没什么联系,都忙,这都多少年没怎么联系过了。”
“是吗?我来之前,冯书记可不是这么说的,他说你们关系不错,偶尔你抽时间就和他聚一聚,怎么到你这又说没什么联系呢?”左敬揣着明白装糊涂,故意问道。
尹千峰眼都不带眨一下的说道:“嗨,老冯那估计是为我着想,知道您可能要来中坪走一走,说我们有交情的话,您看在他的面子上,就算中坪接待工作没做好,那也能多包涵些。”
左敬听完微微点点头。
尹千峰是个老狐狸,警惕性很强啊,自己刚开始提冯坤,想要拉近关系,缓解气氛,如果是普通基层干部,那肯定顺杆爬,但尹千峰可能挨收拾挨得太多了,宁可不拉近关系,也绝不能说出有可能影响自己战友的话来,因为在尹千峰的立场看来,他不知道自己这个尧山领导是人是鬼,自己的战友是不是真的跟他关系好。
十几年,让干部们的心,因为整人这两个字,一直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