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多口子,之前全都是土里刨食的农民,一夜之间都成为全国模范和能人了,就拿我认识的那个生产组长来说,他一个人,就得管一个小工厂和俩养殖场,同时还得抓生产组的生产,然后还要抽出时间给全国过去学习的人做报告,教我们学习大寨精神。”
“那工厂还能挣钱吗?那地里还能打粮食?我当时就觉得不对劲,在那看到的人,都是飘着的,我就不信一个种地的,能同时干这么多事。”
“既能指导工厂生产肥皂,还能指导养殖场养牲口,最后还不耽误地里农活,再是能人,模范,一天就那么长,一个人怎么也不可能忙得过来啊?”
“所以回来之后,县里催我学习完就赶紧上马之前的项目,我说大队还得再开会商量商量,果不其然,半年多之后,那个组长我俩留了地址,写信交流,他给我写了封信。”
“一大堆项目都黄摊子了,那都是国家的钱呐,最后一算账,那组长信里说大寨糟蹋国家财富,他们觉得冤枉委屈,说早知道就不搞了。”
“可国家也冤呐,国家盼着大寨好,要钱给钱,要人给人,怎么双方劲往一处使,最后却没搞好呢?”
“那时候我就想明白了,一群没见识,没文化的农民要是突然飘起来,那出了问题可不得了啊。”
“我真要是在中坪搞了那么多副业,光想挣钱,没想要是赔钱怎么办,怎么负责,我拿什么去负责,哪还有脸见中坪老少爷们,哪还有脸去见县里领导?”
“那不得跟崖口一样?”
“到那时候,我哪还有底气带着大伙去理直气壮的去闹公粮,去反应问题?”
“打那之后,我就不动副业的心思了,咱们大队土地够多,能吃饱饭,用不着去为了多挣几块,反倒让大伙欠国家的饥荒,受点穷倒不怕,腰杆子能一直挺直,甭管是公社还是县里,不中听咱们有底气怼回去,谁欺负咱,咱就敢收拾谁。”
说完这句话,韩老狗就不再说话,两个人一直走到离着轧钢厂还有几十米外的地方站定。
不用靠近,远远就能看到轧钢厂已经点起了无数火把,把附近照得亮如白昼,近百人此刻正在工地上热火朝天的忙碌着。
十几个帮大队经常盖房的老泥瓦匠,此时把所有赶来支援轧钢厂修建厂房的中坪社员分成了五组人马,各司其职。
一组负责砖石,一组负责地基,一组负责木料,一组负责洋灰石料,一组负责后勤支援。
这些老师傅则由韩红兵,陈大喜等人陪着查看轧钢厂前期厂房的建造图纸,研究怎么按照图纸上的模样,把厂房盖起来。
“那是电力所的电工?”韩老狗一指远处居然有几个人在慢慢竖着一根电线杆,怼谢虎山问道。
“韩老二下午给电力所送了点儿洋货,电力所直接派来了四个电工,从最近的电线杆特意给拉过来一根新线,电表都还没来得及装呢,让先用着。”谢虎山对韩老狗介绍道:
“按照现在这种二十四小时开干的速度,那些老师傅都说,最多一礼拜就能完活,我保证咱们大队的人都累不着,而且我有件事没告诉他们呢,说了我估计累点儿他们也能接受。”
韩老狗对谢虎山笑着问道:“我先听听啥事,不然他们愿意,真要累坏我也不能同意。”
“兽医站今天有人去县里开会,回来顺便给老杨捎口信带给我,我让他跟县里争取两台二手拖拉机,县里已经同意了,所以我准备告诉大伙,哪个队帮工厂前期干活多,收秋时,轧钢厂的两辆拖拉机就支援哪个生产队。”谢虎山望着轧钢厂忙碌的众人,嘴里说道。
韩老狗听完愣了片刻,随后迈步朝轧钢厂的方向走去:
“那你别通知了,这种重要的大队事务,你一个治保主任哪有资格通知,得我通知。”
走出一段路,在火把的照耀下,他背着手转过那张满是皱纹的老脸,对立在原地的谢虎山说道:
“不能大寨的精神没学到,学了大寨的毛病。有多大碗,吃多少饭,有多大屁股,穿多大裤衩。”
“对你小子,我没别的话说,就这一句话,别贪。” </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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