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五年,大年初一,初雪,银装素裹。
刺骨的寒风中,一个臃肿的身躯费力地挪动着,时不时抬头看看天色,然后裹紧了身上的棉衣,嘴里嘟嘟囔囔地咒骂了几句,却只敢让自己听到。
上元县县令,鲁岩。
鲁岩已是花甲之龄,比已故的**县知县周康宁也小不了几岁。
但是今天,他必须要赶在正午之前,到应天府府衙,给新任的应天知府秦枫拜年,可不敢怠慢了。
领导不敬,迟早是病。
这并非是现代才有的理念,事实上早在明代,拜年就已经是华夏的传统。
这个时候,紫禁城皇宫当中,也在进行礼节繁复的拜年活动,作为皇帝的朱元璋,要穿着专门的“服衮冕”,到奉天殿,在文武百官的陪同下,举行盛大的岁首朝贺。
“锦衣卫陈卤簿仪仗于丹陛、及丹墀之东西”,“教坊司陈大乐于丹陛之东西、北向。仪礼司设同文玉帛案于丹陛之东”。
文武百官,依官职大小,跪在奉天殿前面向皇帝祝贺新年,行跪拜之礼。
有道是上有所道,下有所效。
官员之间的拜年活动,当然也要遵循着尊卑的原则。
即便是秦枫,在往年新年的时候,也要依照惯例的习俗,到应天府府衙,去给顶头上司应天知府拜年,只不过因为秦枫一到淳化县就搞出了技惊四邻的稻谷灌溉新法,所以尽管礼数上不甚周全,应天知府也不便苛责。
今年,应天知府,换成了秦枫。
之前的淳化县衙,也升级成了新的应天府衙。
所以按照惯例,应天府下辖的八县,除了淳化县县令仍然由秦枫自己兼任之外,其余七县的县令,都要在大年初一正午之前,来给秦枫拜年。
鲁岩是上元县县令,距离淳化有个两百多里,一大早晨出发,到此时已经是人困马乏,但昨天是团圆的除夕之夜啊,又不能提前动身,现在被寒风灌满了棉袄,越走越觉得浑身难受。
“啊,前方莫不是鲁大人么?”忽地,身后传来一个声音,略有几分熟悉,但正在骂骂咧咧的鲁岩还是心中一凛,赶快闭紧了嘴巴。
这里距离淳化县已经只有数里之遥,若是刚才嘴里那些不干不净的东西被有心人听了去,到知府大人跟前嘀咕几句,可就麻烦了。
扭头一看,虽然对方也把头脸都包裹得严严实实,但鲁岩还是勉强辨认出来,先松了口气,立住脚步拱手道:“孙大人,久违了!去年一别,一切可好?”
“托鲁大人的福,也还过得去……”来人快走几步,到了近前,露出一个略显僵硬的苦笑,低声道:“不过今年可就不好说了,听闻咱们这位知府大人,很不好伺候!江宁县的丁歙,句容县的马兆科,都在他手下吃了亏,马大人尤其惨……那时候,这个秦枫,可还不是知府呢!现在……咱们的日子,能好过了?”
嚯!
还是年轻人敢说话!
鲁岩愣了一下,一时竟不知该怎么接话。
对面的这个孙大人,名叫孙不甚,乃是江浦县的县令,既然在这里遇上,不用问,一定也是来给知府大人拜年的。
只是……
鲁岩自忖跟这个孙不甚并没有什么太深的交情,比点头之交强点也有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