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缘 第六章 小杨树林(2/3)

“要不你到影院去找他吧,他平时很少回来。”

“哦,那我还、还是到影院去找、找他吧,赵婶你别出来啦,进、进屋里吧,我走了。”退出门外时,他又朝后院那边张望了一眼。

赵婶和继勤回到里屋悄声嘀咕起来。

初冬来临,建工才第一次回家。门开着,家里虽然没有什么变化,但也处处简朴、明朗。赵婶从里屋迎出来,满心喜悦地跟着儿子来到小屋里。门后边墙角处多了一个简易的小木箱,是用报纸裱糊过的,被一根着地的木棍和一块横木托着。父亲这人倒确实是个心灵手巧的人,他想。

母亲望着儿子说:“嘻!是手头没钱了才回来的吧?”

他勉强笑笑。小屋里的光线似乎比在他的印象中亮堂了许多。

“你爸爸前几天还在说,你怎么也不回来。巧生责怪他说,你上次对俺二兄弟态度那样,他还肯回来吗?她还跟你爸爸说,我觉得你对俺大婶应该和气一些,俺大婶跟你一样每天上班,回到家来又忙里忙外,就这样你有时候还不给她脸色看,连我都看不下去。”

“那他说什么了?”

“他笑着说,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有时上来一阵就是管不住自己,看来以后是得注意着点。——过去他可是从来没说过这种话——还又跟巧生说,你以后也提醒着我。自打巧生来了以后,你爸爸的脾气改了不少,对我不像前几年那样了,上来一阵要骂就骂的。”

建工心里涌起一阵**辣的感觉,对巧生充满了好感。他说:“他那人在别人面前就爱虚荣。”

“嗯,我说什么话他从来就不当回事,巧生的话他还能听进去。”

他问到巧生,母亲微笑着说:“到矿上洗澡去了。巧生来了以后,家里的事我省心多了,过去你们哪一个能帮我呀?——巧生还买了块手表呢!是上个月刚买的,双菱牌,样式挺好看。不像刚来的时候那样了,她现在有钱了,每两个月往自己家里寄点钱,手头上还能留下几个,按月交生活费,她去买盐打酱油什么的还用她自己的钱。”

赵婶说完,就拿出儿子带回来的脏衣服去了厨房。

继勤下班回来,正迎着儿子从后院进来,主动说:“回来了?”嘴角微微露出一丝笑意,但随即又消失了。在他看来,老子毕竟就是老子。建工不习惯地“嗯”了一声。继勤拿起门后面的笤帚来去前院扫地,建工犹豫片刻,但还是迫使自己去后院拿上铁锨提起筐子出去了,他上前接过父亲手里的笤帚扫了起来。

他提着空筐从垃圾场回来,还没走进大院,就看见巧生从北头的平房后面闪了出来。他眼前豁然一亮!他第一次发现她是如此洁净、漂亮和动人!她穿着一件洁白的浅碎花衬衣和一条浅银灰色裤子,脚蹬黑皮鞋,提着一个长带布包,矫捷地朝这边走来。她的袖子向上挽起,手腕上那块手表闪着耀眼的银光,特别惹眼。——在那个时候,无论是谁戴着手表,都会格外令人瞩目。她的脸在阳光下显得特别白净,白净里喷发着红润。在她衣服的贴身之处显出弹性的紧致,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成熟的青春气息。他的心在微微震颤中掠过一丝慌乱。她似乎一直在朝自己这边看,微微眯起的眼睛和嘴角上含着微笑,心里似乎在欣喜地说,他总算是回来了。

继勤拿着耙子和一根麻绳出来,让建工去耙草。巧生上前拿过耙子和绳子,一边把布包递给他。继勤说:“让他一个人去吧。”

“一块去吧。”她说。

自从巧生来到这家里以后,两人还从没说过一句话。她走得快,建工跟在后面。有几次目光碰到她的身体,他就立刻迫使自己移开,朝别处看去。来到山脚下的三岔路口上,她回头问走哪边,他曾经到水坝下面去耙过草,就说到水坝那边去。

走下一段斜坡来到南边的水坝下面,沿着小树林的边缘向里走去。左面先是一片平展的草地,继而是一道延伸过来的斜坡,在这里拐了一个弯又向南蜿蜒而去。斜坡上面的山脚下是狭长的玉米地。小杨树林深处潮润的湿气扑面而来,干枯的树叶在脚下发出“沙沙”声。他看到前面斜坡上有一个坑洼处,里面和周围枯草密集,停了下来。巧声把绳子扔下,走到斜坡跟前耙了起来。

树林里铺了一层厚厚的松软的枯叶。由近及远,越来越密集的树干隐约遮住了堤坝的墙体。过午的阳光透过稀疏的枝叶投射下花花搭搭的光影。小道沿着斜坡向南消失在深处。这是一条通往城里的近道。因为僻静,极少有人从这里经过。巧生那边发出一阵阵“哗——哗——”的耙草声。他两手空空地站在小路上,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等到她把草堆成一小堆,他上前抱起,回来放到小路上。

他第二次过来抱草的时候说:“让我来吧。”

她说:“不累,你歇着吧。”她朝远处跨出几步去,继续耙草。她的喘息有些急促,前额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几绺细软的长发依偎在透明洁净的耳垂附近。

他只好又抱起草来回到小道上。四处一个人影也没有。他朝她那边瞥去一眼,或者说是觊觎。这时她挪到了那个洼地跟前,里面密密麻麻的蒿草有半人多高。恍然间,她似乎变成一个飘忽不定若有若无的幻影。耙草的“哗哗”声和树枝顶上那忧郁的天光让他感到焦躁和眩晕。他的心脏在剧烈地乱撞着,太阳穴一跳一跳的刺疼。一个罪恶的念头在他心中游移起来。他产生了一种上前抱住她跟她一同滚进那片高高的蒿草里面的冲动。就在他几乎就要抬脚上前的时候,那只手表在太阳下闪出一个响亮而冷峻的白光,刹那之间让他又跌落到了**的现实中来。他从那一点晶亮闪动的白光里,突然看到了一个凛凛尊严的她,让也他发现自己只不过是一个卑琐的小丑形象罢了。

快到小石桥跟前的时候,她上前来替换,把耙子递给他。她背起草垛走在前面。在颓然而暗红的黄昏中,他看到了不远处道边上自家后院的那堵灰墙,心中掠过一丝莫名的沮丧。

晚上,巧生给他腾出床位,到小屋里跟小梅睡在一起。在里屋的继勤见儿子在床上脱裤子,讨好似的笑着说:“买裤子了?嘻,还是喇叭裤呢!”他想改善一下父子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