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我不会画画。你将来想干什么?”
“我喜欢——当画家,像建华舅舅那样!”她望着他大声说。
走出西冶街南头,向东经过一座桥,绕过百货大楼,继续向东,走进一条僻静的胡同。她说:“快到了。我小时候,建华舅舅经常带我来,还来接我回家。”
“你喜欢建华舅舅吗?”
她腼腆地笑着,又问:“你知道建华舅舅什么时候回来吗?”
“等你放暑假了他就回来。”
“哦,还有这么长时间啊!”
她突然撇下他跑起来,背上的书包一跳一跳的。一会儿,拐进左边的一条胡同里,消失了。他快步追去……
不久,他又来到吴姐家。她已经回来在厨房里动手做饭了。她说她捎回来两个熟菜,再做个汤菜就可以了。他问找他来有什么事要说。
‘没有什么事。怎么,你今晚上还有事情吗?”
“不,没什么事。”
“哦,我是让你过来吃饭,陪我说说话。怎么,不情愿吗?”
“不不!我是怕打扰你。”
“哦。其实,我挺喜欢跟你说话。”
他心里高兴起来:“我也是。”他注意到她脸上静静地微笑着,很美。
她让他把菜板一边的几棵芫荽菜择出来,再洗一洗。她说乐乐不在家,难得这样清闲。
吃饭的时候,她问他乐乐在路上高兴不高兴。他说可高兴了,一路上蹦蹦跳跳的。
“哈哈!是吗?不过,乐乐对我家这边很有感情。人家都说‘外甥是狗,吃了就走。’可是乐乐这孩子跟别人家的孩子就不一样,你说怪不怪。她从小就不愿意到老梁家去,老梁每年春节都回去看望他父母,可是她从来就不愿意跟着回去见她的爷爷奶奶。”
她吃完饭,说:“在外面跑了一天,头感到发痒,想洗洗头。你把餐具收拾一下,去刷出来吧,好吗?”
“没问题。”
她起身去烧水。
他把刷好的餐具端进来放回菜厨里。她弯着腰在脸盆架跟前洗头。她让他用水壶兑些温水帮她冲洗。他兑好温水过去,开始往她头上撒水。她用手轻轻地揉搓起来。水涌到她的白皙的后颈上,她让他倒得慢一点。水不断地顺着她那乌黑的头发流到盆里。她弯着腰,让他把搭在上面绳子上的毛巾递给她,再去烧上一壶水。
他从厨房回到北屋,从床头上拿起一本半旧的《红灯记》彩图唱本翻看起来。后来,她披散着湿湿的长发从南屋出来,从桌子里面拿着几个橘子走了进来。她上身换了一件青色半开胸的褶皱花边衬衣。她递给他一个橘子,说:“今天辛苦你了。我指使你干活,不会反感吧?”
“你是我姐呀。”
“嘴倒挺甜的。”她斜睨他一眼,“原来建华到我家来,我都指使他习惯了,不自不觉也——”她咧起嘴说,“这橘子挺酸,是老梁买回来的,搁在那里都好多天了,没人吃。”
他吃着说:“还可以吧。”
她瞅他一眼:“酸就是酸。知道我为什么喜欢跟你说话吗?因为你能把心里的感受说出来,建华要是也随你这一点,就好了。”
他咽下一口,说:“不过,跟别人我未必说得出来。”
她坐下,说:“为什么?——别站着,坐下。”
“你率性,坦诚,是一个透明的人。你有一种魅力,能让别人在你面前说真心话。”
“我没觉得。我们单位上的人也有这样说我的。”
“你会让别人不由自主地敞开自己的内心世界。还有,你开朗、乐观,很容易感染别人。”
“你是不是觉得,我轻浮?”
“不不!跟轻浮两码事——截然不同!”他生怕她误会自己。
“我讨厌很俗的人,表里不一。”
“我能感觉的到。”
“我是我们家老小,我从小他们就都喜欢我,我挺任性,但是不讨人嫌。”
“怎么说呢?……应该叫纯真吧?像你这个年龄的人,很难得。”
“老梁有时拿我当小孩子。这叫纯真吗?——叫傻。”
“我对梁老师非常崇敬,他是一位真正的艺术家。在我生活的圈子里,我从来还没遇到过像他这样的优秀人物。”
“在这一点上,你不得不承认。”
“上次你跟他说话用那样的口气,我觉得,你不应该。”
“哦,你是说,大姐在场的那一次吗?”
“我感到不能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