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这天傍晚,薛蟠和贾菌二人,各自抱着一坛黄酒,兴冲冲地来到贾代儒家中拜访。
负责迎来送往的贾芝面有难色,贾菌是邀请过来的客人,但这薛蟠可不在邀请名单之上啊。
然而看在薛蟠素日对自己多有匡助的情分上,他便勉为其难地接过薛蟠手中的黄酒,将他迎了进来。
贾代儒看见薛蟠、贾菌后,不由得在心中痛骂贾芝这个侄曾孙儿没有眼力见,你没看到我正在宴请几个得意门生吗?他们相互之间撞见了,岂不是尴尬?
但木已成舟,贾代儒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下了薛蟠这个客人。
他将薛蟠、贾菌请上酒桌,还亲自给他们俩倒上了一大碗黄酒。
“这都是你们这次送来的,味道闻起来确实不错,你们自己也尝一尝。”贾代儒笑着说道。
薛蟠哪怕是再蠢笨,也知道自己此刻成为了一个不速之客。
但他是商户出身,察言观色、临机应变之类,从小也跟着长辈学了一些,倒也还能沉得住气。
薛蟠一边喝酒吃肉,一边和诸人吹牛打屁,很快就融入了进来。
贾代儒老先生也打圆场道,今日这场酒席,一是要感谢薛蟠、贾菌送来的这两坛好酒,二是要感谢周进送来的这个泥炉。这蜂窝煤却是用着方便,也节省了柴薪,周进格物致知,能做出这种好东西,也算是有益于民生,有功于社稷啊。
薛蟠对于蜂窝煤泥炉,原本是不太看重的,他觉得周进一个毛头小伙,才二十岁刚出头,能鼓捣出什么好玩意儿?
但如今听贾代儒老先生都持高度赞扬态度,倒是让他转变了想法。
当初附学就读的时候,他先后给贾代儒老先生送了那么多银钱,酒肉吃食之类更是数不胜数,也没能落到贾代儒老先生的几句表扬。
而周进不过是送了他一个蜂窝煤泥炉,就能让贾代儒老先生请吃酒,连带着今日老先生对自己的这番客客气气,也都是出自周进的缘故?
想到这里,薛蟠对于蜂窝煤泥炉,终于变得重视起来。
薛蟠这晚回家之后,便找来厨房里的那名管事媳妇,询问蜂窝煤泥炉的使用效果究竟如何。
在得到了肯定答复,说是这玩意儿既方便,又节省之后,薛蟠还是有些不放心,次日又从自家当铺里,请来了一名信得过的管事,叫他过来帮自己把关。
此人名叫张德辉,从小就跟着薛蟠父亲走南闯北,见多识广。但据他所说,也是头一次见到这种物什。
不过张德辉说,好不好,关键看比较。
比如说,同样是煮十锅饭或者烧十壶水,谁需要的成本更少,或者反过来说,同样是十文钱的成本,究竟是买来的干柴能煮更多的饭菜,还是蜂窝煤泥炉能煮更多的饭菜,这都是可以比较出来的嘛。
这一天,薛蟠和张德辉在厨房中鼓捣了老半天,又初步计算了一下,以薛蟠家现有人口为例,如若采用蜂窝煤泥炉,可以使得家中柴薪支出减少三成。
张德辉沉吟道,“不仅如此,还省煤、省柴,清洁方便,也不用专门安排一个人烧火,节省了人力。”
最终,张德辉给出的判断是,这个生意可以做得。
他还说,如果要做,就要立即行动,占据先手,若是迟了,等到别人也做起来了,到时候竞争激烈,便不会有太高利润了。
张德辉的老成之论,让薛蟠吃了秤砣铁了心。他一时兴起,也懒得和薛姨妈、薛宝钗这些至亲之人商量一下,便自作主张,带着几名亲信小厮,骑马去了桃花巷。
然而,让薛蟠抑郁的是,他在桃花巷入口,被人家给拦住了。
要是换作往常,薛蟠哪里会在意?谁敢拦阻他,他早就一拳头打过去了。
但他现在来到京城,又曾走南闯北了几番,情况便有所不同了。
一来,因为早先在金陵打死冯渊一事,舅舅王子腾和姨夫贾政,都很是斥责了他一番,还一再告诫他,北平城中藏龙卧虎,贵胄子弟更是不知凡几,那些都察院的御史们,更是像只苍蝇一样,盯着各个高官显宦、武勋贵族之家,恨不得鸡蛋里挑骨头,专门找你的茬。你到时被人拿捏住了短处,需要花钱消灾,几万几千的银子送给那些御史们时,可不要怪我们这些长辈没有提前提醒你。
几十或几百两银子,薛蟠不在乎,但若是一拳头砸过去,需要付出几万几千的银子作为代价,才能把这件事情摆平下来,薛蟠就有些不乐意了。
二来,这次拦住他的人,也有一些不简单。
单看那些下人们的衣裳标识,貌似来自于国子监附近的状元楼酒楼,可那名主事者,却又是营中校尉打扮,举手投足之间,更是带有一种战场武夫的杀气,薛蟠又怎么敢惹?
“哎,那就先等一会儿吧。”薛蟠难得认一回输,有气无力地说道。
张德辉却低声笑道,“蟠大爷真是不枉来了一趟北平,仅眼力就增强了不少,一眼便看出了状元楼的不同寻常之处。”
随后,张德辉小声道,“那是锦乡伯府的产业,锦乡伯府世子韩奇,现在国子监入监就读,闲暇时也帮忙打理状元楼这处产业。虽说咱们金陵薛家,倒也不必惧怕锦乡伯府,但能不去招惹别人,就尽量不去招惹别人,如此才能把生意做长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