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薛沉默了很久,然后撩袍跪下来给徐绩磕了几个头,他扶着桌子颤巍巍起身,再看徐公,背影更为苍凉。
转身离开的内府管事回到住处,这里是一排三间单独的房子,能在相府里有这样的住处,足可见他的地位确实非同寻常。
可是有什么用呢?
“徐公啊......你真的是在相位上坐的时间太久了,久到你已经忘了这相位是如何来的。”
他扶着桌子坐下来,这一刻感觉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力气。
徐公站在书房门口看着那一轮明亮到刺痛眼睛的月怔怔出神,而这位跟随了徐公多年的内府管事则坐在那一直发呆。
大概过了差不多能有半个多时辰,老薛像是才从什么抽离于世界之外的地方回过神来。
他起身寻了一条布带挂在房梁上,站在那又开始发呆。
“儿啊,不是爹不想救你,我早就和你说过了你该明白徐公断线的手段,如今你我父子也是这要被断开的线了。”
老薛已经没有眼泪流了,眼睛干涩的像是塞满了沙子一样只有疼只有血。
“爹先走一步去那边等你,到了那边之后你一定得学会听话,我比你......了解徐公。”
老薛伸着脖子要把自己挂在那条布带上,可下一息他忽然又把头缩回来。
“不行,我得救你!”
老薛要从凳子上下来,嘴里嘀嘀咕咕的说着:“你是我的儿啊,徐公不救你我得救你。”
就在他马上就要下来的那一刻,房门砰地一声被人推开。
不久之前刚刚杀了褚露薇的年轻男人脸色有些难看的进门:“薛叔,何必这样呢。”
老薛看到他的时候眼神一亮:“紫墨,你帮我去救你布衣弟弟,他......”
“薛叔,我是说你何必要下来?”
被称为紫墨的冷酷男人一伸手掐住了老薛的脖子,单臂把老薛举高挂在了那条布带上。
“徐公给你自己走的机会,你偏偏不想要。”
谭紫墨声音森寒:“布衣是他自己不小心,谁做事不够谨慎就肯定要出事。”
他把老薛挂好之后,双手抓着老薛的脚踝往地上一坐。
“薛叔,当年徐公捡到我之后把我交给你收养,我差不多是和布衣一起长大的,你知道我有多敬重你,但你今天有点让我看不起。”
挂在那老薛不停的挣扎着,但又有什么意义呢。
谭紫墨就这样拽了一会儿,老薛的身子变得僵硬。
他起身道:“也算你自己走了,我一会儿见了徐公会这样告诉他,你在老家的亲人,徐公自会派人好好照看。”
说完后他看了一眼那摇摇晃晃的尸体,转身离开。
书房门口。
徐绩已经站在这很久了,月色越发清冷,照着他那张脸也越发森白,白的像是混迹在人间夜晚的孤魂野鬼。
“我还什么都没有做,一招都没出。”
徐绩自言自语。
“陛下啊,你是用这样的方式在彰显皇权威严吗?”
就在这时候谭紫墨脚步很轻的走过来,到近前俯身:“明堂,薛叔自己走了。”
徐绩嗯了一声:“明天一早你送送他,他跟了我很多年......”
谭紫墨点头:“知道了。”
徐绩道:“布衣应该在廷尉府,他知道的说多不多说少,可足以让陛下借此来扳倒我......纵然我不能一直都在相位上,我也不能是一个坏了名声被赶走的人。”
谭紫墨道:“我派人去知会一声,这么多年来的经营总不至于连这点事都办不好,看现在这个形势陛下应该也要趁机动一动廷尉府,趁着我们的人还没暴露出来让他把事办了吧。”
徐绩点头:“所有难办的事历来都交给你,可我从来都没有不安心过。”
谭紫墨俯身一拜后转身离开。
徐绩这个夜里没有睡下,在天色最重的时候他让人伺候着洗漱更衣去参加朝会。
到未央宫门口的时候他发现有些不大对劲,让他心里很不舒服的不大对劲。
已经不记得有多少年了,他每天都是第一个到未央宫门外等着开宫门,所有朝臣都必然会比他来的晚,他永远都是第一,每一个朝臣来的时候,都会看到徐公已经站在宫门口等着了。
从朝臣们确定了他什么时候会到宫门开始,就没有人会在这个时辰之前出现在未央宫外。
可是今日,竟是有不少人已经在宫门外等着了,他们还是按照品级站在属于他们的位置上,最前边那个空位给他留着。
可是,他们先来了。
“明堂。”
在场的文武官员整齐的俯身行礼,这一声明堂之中依然显得有那么真挚的敬畏。
可是,他们先来了。
徐绩微微颔首穿过人群,走到最前边站好。
站了一会儿他忽然扭头看向身后的文武官员,那些站着的,闲聊的,发呆的,全都同时看向他。
没有人知道徐绩在这一刻想了些什么,但他嘴角扬起一抹笑意。
他好像很满意朝臣们的举动,也很满意朝臣们的敬重。
可是,他们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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