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起重机都在坍塌,被圣骸将内脏与血肉几乎啃食殆尽的八岐大蛇也在坍塌,它的肋骨和脊骨断裂,发出轰鸣的巨响。
接着是红井内壁数以万计的不锈钢护板在崩碎,周围四处都在响起此起彼伏痛苦的嘶叫,那些嘶叫通常立刻便会熄灭,因为王权之前魑魅魍魉都要被碾压成碎片。
唯有源稚女的脊梁越来越直,他的身体里传出战鼓的擂动和骨骼断裂重组的声音,金红色的光无可抑制地从捂脸的指缝中透出来,像是金红色的火河流淌在这男孩峥嵘的利爪上。
源稚女的眼睛越来越亮,源稚生的眼睛也越来越亮,群山像是奔跑起来,狂风中雪霰越来越狂暴。
终于源稚女像是抱头痛哭那样蜷缩起来,他的声音和神态都像是个孩子,笑声却越来越夸张越来越狂放。
他一边笑全身的肌肉便水波般起伏,那些原本就钢铁一样坚硬的鳞片忽而变得熠熠生辉起来,简直像是有人在这男孩的身体表面倾倒了一壶月色。
他的姿势介乎于抱头痛哭和放声狂笑之间,一边笑一边摇头,笑着笑着声音就成了声嘶力竭的哭嚎,不知道什么时候眼泪就把坚硬的面骨都浸透了。
“就这样吧,把一切都拿去。”从极动至极静似乎只是一瞬间的转变,源稚女缓缓放下自己的双手,那双被细密鳞片覆盖的利爪上沾满鲜红的鲜血。
他还是歪着脑袋去看源稚生的眼睛,可那句话却并非是对自己的哥哥所说,而是对那个魔鬼所说。
只一瞬间,源稚女全身的鳞片都张开像是响尾蛇的尾巴那样剧烈地颤抖起来,接着所有的鳞片都轰然扣合溅起无数朵花一样的血雾。
这一次再没有什么梆子声在控制源稚女,他只是终于和自己和解了。
那个山间少年的意志堕入无边的黑暗,黑暗中有接天的潮声回荡。
潮缓缓蔓延上来,源稚女张开双臂拥抱黑暗,他还记得自己是谁,可巨大的悲伤和巨大的愤怒都。藏在潮水中。正缓缓的将他淹没。
他不愿意再反抗了,就这样吧。
可放弃一切之后那种虚弱和疲惫似乎都离他远去了,此时此刻源稚女觉得自己像是又一次回到很多年前山中的神社,他和哥哥一起去到神社的后山,等待凌晨的那场流星雨。这一次再没有灰黑色的云块弥漫天空,绚烂的陨星如期而至。
意识中的潮水淹没到源稚女的胸膛,可他的心脏中分明充斥着欣喜。
原来这就是彻底堕落的感觉吗?
似乎没有什么不好的……
只是这一次他再也不会回来,这个世界上唯一能够困住那只名叫风间琉璃的恶鬼的东西就要死去了。
黑色的潮水彻底淹没源稚女的时候他最后挣扎了一下,向着黑暗的深处坠落下去。
穿红色狩衣的男孩从黑暗中鱼一样游出来从身后抱住了他。
源稚女什么都没说,孩子般蜷缩起来。
“愤怒吗,想复仇吗?那就……如你所愿。”
风间琉璃将那个看起来像是个少年多过男人的孩子抱在怀中,两个灵魂在潮声中彻底融合。
悲伤和仇恨的狂潮中源稚女居然不可思议的平静下来。
一股不输于源稚生的力量和威严忽而拔地而起!
“你是鬼。”源稚生说。
在王权的领域中连雪霰都坠落得更加凶狂,狂风卷着细小的颗粒在他们的耳畔呼啸。
但源稚生无需让自己的音量扩大,他知道源稚女能够读懂他的唇形。
“是,我是极恶之鬼风间琉璃!”那个只是在一瞬间眼神就变得凶狂如狮虎的男孩咬着牙低声说,他愤怒得简直像是在唇齿间含着刀片,
“可难道你就是干净的吗?我们这样的人出生在这个世界上就是一个错误,诅咒沿着神的基因传递,一直到每一个皇的身上。我们生而便是要给周围的人带来灾祸的源泉,所以在你看来我是鬼,可你又是什么东西?多少年来你杀死过多少无辜的人?多少个日夜你的蜘蛛切和童子切上都会有灵魂在哀嚎?”风间琉璃无声地狂笑,他张开双臂,**的身体狰狞如魔鬼又美丽如天神,每一张鳞片都倒映着飞雪纷纷的世界,每一张鳞片都倒映着源稚生那张甚至恶鬼还要可怖的面庞。
“看看你自己吧,你们一直在猎杀那些使用进化药的鬼,可你自己却在今天成为了甚至能杀死我这种人的极恶之鬼!”源稚女忽然伸手握住那两把抵住自己胸膛的刀锋,他脸上的神情如此张狂,五官却如此美丽,眼睛里跳跃着金色的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