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小很小的时候绘梨衣也希望自己是公主,可是她越是长大她就越是意识到自己是个怪物,谁都不愿意接近她谁都不爱她,她就算害怕就算恐惧就算觉得黑暗中有一万只幽灵在等着吞噬她的骨头,她也只有在晚上乖乖关灯。
源稚生是一个合格的领袖,但并不是一个合格的哥哥,他把从死侍胎儿中提取的血清交给路明非,分明是希望路明非能带着绘梨衣远离东京的这场纷争,可他从没想过去了解绘梨衣是怎么想的。
他就像他的刀一样,又直又快。
以前源稚生经常陪绘梨衣打游戏,可他对绘梨衣的爱就仅限于一起打游戏。
他从不会在某天夜里留下来,坐在绘梨衣的床边给她讲述自己在工作中遇到的有意思的事情,每天陪伴绘梨衣的都只有那些蠢兮兮的毛绒玩具,穿着芭比娃娃裙子的尤达大师、和哆啦A梦在同一张桌子上喝下午茶的轻松熊,还有被拆得七零八落又被用透明胶粘好的奥特曼玩偶。
“绘梨衣还是害怕会被这个世界抛弃吗?”路明非顺着绘梨衣的目光去看窗外的景色,这里当然看不到东京天空树,可是雪中的皇宫也别有一番滋味。
只是女孩原本就是从一座皇宫中逃出来的,她从来都不喜欢那种东西。
就像以前在白羽狗神社的时候那样,她从不喜欢橘政宗为她准备的那间古老森严的屋子,独自呆在那里她就会害怕,所以她一个人在神社的时候总是会把自己藏在屋子角落里,这样即便有妖魔在周围巡游也看不见她。
“Sakura在,所以不害怕。”绘梨衣眨眨眼睛说,她的小本子和笔都不在身边,可是绘梨衣觉得靠在路明非身上真舒服,很温暖,很踏实,好像只要身边这个男人在这里她就放心了,只要他在,就算这个世界都抛弃她也没关系,因为她的世界其实一直都只有一点点那么大,只能装下一个人。
所以绘梨衣不愿意去拿小本子,她宁愿多说些话。
其实她并不喜欢说话。
在她心里路明非就像是大怪兽,她是小怪兽,大怪兽总是很强壮的,会保护小怪兽,有一天全世界的胜利队都开着飞船要炸飞他们,大怪兽也会始终挡在她的身前。
即使曾经历过那些甚至都不愿回忆起来的宿命,可绘梨衣还是觉得路明非就是那种强大得天都能托起来的人,他能做到任何事,走到哪里都是所有人眼中的焦点,有他在就没什么好怕的。
路明非抚摸那头微微泛着暗红色头发的手停住了,他原本想说什么,但张了张嘴却又笑起来。
“这个世界不会抛弃谁,只是看谁不愿意继续走下去了。”路明非缓缓地说,他好像在跟绘梨衣讲述一个莫大的秘密,可那其实只是无病呻吟般的……陈述。
他看过蛇岐八家内部的资料,知道其实每一个身体里流淌着皇血的人都被看作是应命而生,源稚生是天照命、绘梨衣是月读命,而源稚女,他是须佐之男命。
天照命始终是最弱小的,而绘梨衣是掌握着审判的月读。
她其实才是路明非手中那把无坚不摧的刀,但路明非不愿意使用她。
他反省自己曾把绘梨衣当做武器来看,再用看待女孩的目光来看待绘梨衣,就会想这样的人怎么能被送上战场呢。
她应该被捧在手心里,见不到血腥的东西也见不到黑暗的东西。
所以路明非不愿意带着绘梨衣一起前往多摩川,即使依靠女孩的言灵即使是次代种也能重创。
夏弥说如果圣骸如今仍寄生在八岐大蛇的身体里,那条蛇应该只是个被龙血侵蚀的可怜虫。
它或许能从各个方面媲美次代种,但白王不会让承载圣骸的工具拥有属于自己的智慧,那种野兽般的东西就算是自卫队也能在付出一定代价之后完全解决掉。
风像是妖鬼那样在城市的上空呼啸,路明非为绘梨衣披上一件衣服,帮她把手机解锁。
“等下我走了之后你就叫夏弥和小康过来陪你,他们是可以信任的人,有他们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伤害到你。”他看着绘梨衣的眼睛轻声说,然后伸手在女孩的枕头下面摸索,摸到了一件冰冷的金属制物。